早年看过余秋雨先生的散文《抱愧山西》，就想到平遥来看看，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次能来平遥，还要感谢吕梁的朋友。

　　来到平遥，不但想领略古城的丰姿，更重要的还是想要实地看看那个曾领我国金融一代雄风的日升昌票号。秋雨先生在他的那篇文章里曾对日升昌票号做过这样的阐述，他说：山西商人最富，有许多天文数字可以引证。在清代全国商业领域，人数最多、资本最雄厚、散布最广的是山西人；每次全国性募捐，捐出银两数最大的是山西人；要在全国排出最富的家庭和个人，最前面的一大串名字大多也是山西人；甚至，在京城宣告歇业回乡的各路商家中，携带钱财最多的又是山西人。那麽，这山西人为什麽能如此的富甲天下？我想，这个当时坐落在平遥城内的日升昌票号便是其杰出的代表。

　　日升昌票号是我国第一家专营存款、放款和汇兑业务的私人金融机构，开中国银行也之先河。它成立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由当时的平遥富商李大全出资与总经理雷履泰共同创办。总号设在平遥城内，分号达35处之多，分布在全国18个省份，遍布全国各大中城市、商埠重镇，同时与当时外国来华设立的银行如英国汇丰、美国华旗、俄国道胜、德国得华以及日本正金等银行有着频繁的业务往来。其业务远及欧美、东南亚等国，着实以汇通天下而闻名于世。

　　也许是与职业有关，这次来平遥，我对日升昌票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本来平遥古城有许多游览景点，由于时间的关系，游览完古城墙后，在我的一再游说下，朋友们还是把剩下的时间全部用在了日升昌票号的游览上。从古城墙上下来，当平遥古城的丰姿还在胸中余韵犹存之际，我们一行人便被电动游览车载着去到了日升昌票号。

　　日升昌票号坐落于平遥繁华街市的西大街路南，前临繁华闹市，后通幽静巷道，占地1600余平方米，有大小建筑21座，是一个完整的、功能齐全的商业店铺院落。

　　新来乍到，伫立于票号如今并不显宽阔的五间门面之前，你仅看到的是门前面额上的“日升昌记”四个大字。在这条大街上，你若不用心去寻找，你还真的不知道，就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门面，它在当时曾执我国银行之牛耳，曾树我国金融发展史上第一个里程碑的所在地。但当你拾阶而上，步入它那沉重厚实的黑漆大门之后，你便会被这里面精雅的屋宇和森严的高墙所撼动。细细观察，你可感觉到这里的每间房屋、每堵厚墙虽经百年风风雨雨的洗刷，处处已蒙上了班班驳驳的历史风尘，但其当年雄风展示的风骨犹存，竟使人没有一点破败和潦倒的感觉，于其每片砖瓦、每块木石之间无不涌现着其当年的虎虎生气。

　　紧傍大门内过道的两侧，是设置办理业务的柜房，左侧办理存取汇兑等业务手续，右侧收支实物银两。仅看右侧柜房柜台上那个躺放着的天平，你就可以想到日升昌“十万银子压底、十万银子流动、十万银子库存”的那种往日的辉煌，你可以去体悟当年这里汇集的南来北往的商贾巨富，他们携带着金钱携带着风险携带着骄傲，也携带着九州的风俗和方言，在这里涌动出了一个南来北往经济血脉的大畅通。

　　现今的日升昌票号已被历史的烟云浸没了起往日的辉煌，伫立在这千年的古城里，已成了人们来这里凭吊历史的一处景观，但它作为我国金融史上一尊不朽的丰碑，虽已成为祭奠，但仍在启迪着现实。我异步于这座风尘班驳的院落中，仿佛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在向人讲述着它的功成垂败，它的是是非非。

　　从这里展示的每一件物品中，从这里向游人敞开的每一间房屋中，你无处不在感受到，在人类社会几千年的文明中，凡是文明进步的历史行为，其核心的因素，都离不开其创新精神这一最具活力的因素。而日升昌的成功就在于创新。日升昌的财东李大全、总经理雷履泰正是因为具有这样一种创新精神，才能抓住历史的机遇，率先创立票号，断然将商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分离开来，成立专门经营货币的私人金融机构，勇敢地站在了当时还略显微弱的商品经济的潮头。

　　在清代中叶，商品经济得到了比较快的发展，但服务于商品经济的金融业却显的过分滞后，一些大宗商品受货币现银运送和结算的制约，存在着种种困难。当时的李家传到李大全这一代，其祖上经营的西裕成燃料作坊，已开始成为产销一条龙的全国性的大型燃料企业，但李家积累的丰厚的商业资本已受到了现银结算的严重制约，就是依靠镖局运送现银，也经常发生现镖被抢、被盗等现象。往往的情况是时世造英雄，李大全也好、雷履泰也好，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遥人，但就是这些人在历史的机遇面前被推到了历史发展的潮头。当时在西裕成汉口、京师分厂任经理的雷履泰和财东李大全当即商定成立日升昌票号。从此在我国金融发展史上成立了我国第一家“银行”，也成了李家发迹史上的一个新的起点。

　　日升昌成功地在我国实行了所有权与经营权相分离的经营管理制度，它实行的是总经理负责制。总经理受聘于财东，并对票号的资本运用和人事管理全权负责，财东不能干预。但每逢大帐期满，总经理必须向财东详细报告经营状况。若经营有方，盈利丰厚，则财东就给总经理加股加薪，否者，财东有权另聘高人。到日升昌游览，你还可以看到它的成功还在于有一套严密高效的管理机制和独具特色的激励分配机制。同行的我国经济界学者高老，无时无刻不在向我叹服日升昌这一套高效运行的金融运作机制，说我国如今的银行业改革了多年，竟不知日升昌早在百年之前就给我们开了历史的先河。

　　日升昌的辉煌，同时也造就出了一大批我国金融业的风云人物。李家除李大全之外，应是当属于其长子李箴视了。李大全在票号创办16年之后不幸去世，而年仅16岁的李箴视就被迫挑起了日升昌财东的大任，他正确处理了总经理雷履泰和付总经理毛鸿汇（“汇”应为“岁羽”二字的组合，因无此字，暂用“汇”字替代。下同）、程大培之间的矛盾，奠定了日升昌稳固发展的基础，而第三代财东李五奠曾把票号推向了鼎盛的峰巅。日升昌票号从创立到发展、鼎盛直至衰败，历经109 年，其间有七任总经理执领号事，从雷履泰到梁怀文，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遥人。

　　但是，在今天的日升昌票号里游览，在亢奋的心情里也不免带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出中厅的后门，有两排相对的房间，这就是票号创始人雷履泰和其二掌柜毛鸿汇当年办公的地方，这两间均不足9 平方米的居室，曾居住过两位才能出众、智慧超群、统领分布全国数十个分号、年存放款上千万两、汇兑款项近亿两的商界高才和领袖人物。如今我来到这里，凝视着这里的已是物是人非的明窗净几，我在由衷地叹服他们的才智之余，也为他们那小农经济烙上的劣根感到遗憾。雷履泰气度恢弘、能力超群；毛鸿汇才华横溢、英气逼人。但是，两位强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辉煌。虽然年轻的财东李箴视左右斡旋，但终究没能愈合二者在事业辉煌之际勾心斗角的伤痕，以致于两位聪慧过人的杰出人物把自己的杰出才智用错了地方，最后竟庸俗到让自己的孙子各起一个与对方一样的名字，以示相互羞辱：雷的孙子叫雷鸿汇，毛的孙子叫毛履泰，可笑也可叹，他们竟把这“聪明”的国粹发挥到了及至，就象他们在自己事业中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及至一样，也实为可悲可哀。

　　日升昌开始向其辉煌的时代告别了，告别在清宣统之后，日升昌的辉煌衰落，虽有其内在的原因，但也与中华民族的荣辱兴衰紧紧地相连。辛亥革命过后，无止无休的社会动乱和军阀混战终于使日升昌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不情愿地合上了自己历史的最后一页。但同时也不得不说，日升昌靠创新、进去、艰苦、诚信走出了一条成功之路，但后期的守旧、奢侈、内讧、松弛之风，也注定了其走向了成功的反面。在变化无常的历史风云中，它曾谱写过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也给后人留下了含血含泪的宝贵遗产。是笑、是泪、是歌、是哭尽在其中。

　　离开日升昌，夏日的斜阳已把这高墙深宅的影子拖的好长好长，这大院昔日的辉煌已经在历史的烟云中逝去，但这大院所代表的那长达数百年的晋商的鼎盛春秋，其在全国经济活动中曾占据过的显赫地位、曾创下的海内最富的不朽业绩离今天却并不是很遥远的史实，它的衰落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时间。这深深大院，仍象一位倔强的老人，他那深邃的眸子，炯然地凝视着历史，也凝视着现在和将来。

撰稿人：驿路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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