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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古渡系列:寻访风陵渡

  查地图,由蒲津渡到风陵渡就像棋盘上紧挨着的两粒棋子,沿黄河岸堤到风陵渡,本来想着顺风顺水平安抵达,谁都没有想到,走着走着,堤岸却断了。黄河大幅度转过一个弯,那劲头就像一个调皮捣蛋一脑袋蔫坏的小后生撩猫逗狗,突然遇见一个强大的敌手,莞尔一笑,抹头撤身,躲得远远的,主河道绕到陕西那头,支出一股小水在山西这边虚与委蛇。黄河与黛青色的中条山脉狭路相逢,中条山还没来得及亮出行头,只是突兀地伸出一片黄土塬地,黄河水自知不敌,惹不起躲得起,拔身而去。

  看着黄河水远远地躲避开去,不由得想起《诗经》里描述过的那些可爱的小伙子。出永济,进芮城境内,就是春秋时代的古国。《诗经》的国风里专辟一章,名叫《风》。

  在黄河岸堤上走了还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只得离开坝堰,一路颠簸行进在乡间土路上,连当初提议走这条路的朋友都怨声载道。原来,他也没有走过这条路,只是看见黄河稀罕想走一走,这一稀罕不要紧,二十多公里的路就走了一个多小时。

  便开始后悔不如走高速公路。大运高速公路由山西大同市直通运城市,再从运城市与风陵渡大桥相接,过陕西省潼关与陕西境内高速公路贯通。从运城出发,仅用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陕西省省会西安。到风陵渡,只消半个小时。

  风陵渡大桥是出晋入陕的必经之路。好多人告诉我看过黄河,其实不过是由风陵渡乘火车从大桥上经过罢了,但是,就是这匆匆的惊鸿一瞥,江河行地的壮观景象已经让许多人终生难忘。

  凭借风陵渡大桥交通之便,过去街道窄逼的风陵渡镇正在开发之中,高速公路出口处的十字大街,几家颇不小气的宾馆酒楼各据一方,茶色的玻璃帷幕简直让人疑心是在繁华都市的一角。风陵渡镇,现在是芮城县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多家大型企业准备进驻。

  进入一家酒店,店家精明得很,听说我们是来了解风陵渡渡口情况的,热情有加,说是不品尝黄河大鲤鱼就不能体会黄河风情。这时,已经是早春下午的一点多钟,一路颠簸,大家都饿了。

  店家将黄河大鲤鱼捉上来,问这条行不行?

  这哪里是黄河大鲤鱼!

  我说:表演得不错,这条鱼就留给下一桌客人吧。

  店家是个小后生,脸顿时红了一下,伸伸舌头,对老板娘说:人家认得呢!

  韩振远一路相伴,范明乐、高菊蕊也陪同过来尽地主之谊,再加上两三个同行的朋友,一桌人少不得点菜点酒,半个小时过去,一瓶子陕西西凤酒见底,胆子有酒托着底,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风陵渡的掌故风物,店家也来凑趣,补充完善,一桌子人俨然都是行家了。

  有这些材料,写一篇关于风陵渡的文章也就够了。出得门来,准备到河边拍些照片然后就打道回府。

  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韩振远一副老夫子模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到路边走了一圈,带来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这个消息是:这里根本不是风陵渡的老渡口。

  老渡口究竟在哪里?

  振远也一脸茫然,他打听到两个地方,一个在陕西的潼关,一个在山西这边一个叫赵村的地方。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

  上午在蒲津渡还是阴云密布,冷雨冷风,此刻,晋南的天气一下子放晴,让人怀疑已经到了夏天。

  风陵风陵

  风不是一阵风,是个人。这里葬着一位叫做风后的人。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轩辕黄帝和蚩尤战于琢鹿之野,蚩尤作大雾,黄帝部落的将士顿时东西不辨,迷失四方,不能作战。这时候,黄帝的贤臣风后及时赶来,献上他制作的指南车,给大军指明方向,摆脱困境,终于战胜蚩尤。风后死后,黄帝为表彰他的功绩,特地在他的家乡筑风陵葬之。风陵渡由此而得名。

  风陵在哪里?路边小店的老板大致指了一个方向,说在那里。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老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他不懈地给我们指点风陵的具体方位,甚至不怕烦劳领我们跨过公路,望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所在,他说那就是风陵。见我们仍旧不得要领,便放弃了努力,颓然作罢。

  他说,在早年间,渡口附近曾有高大的风后冢,冢前一株千年老柏树将风后祠遮盖起来。风后祠年年有人祭拜,香火旺盛。上世纪60年代文化大革命中,古树被烧,祠堂被毁,风后冢被夷为平地。近年来,随着风陵渡大船开通,才开始在风陵故址栽松植柏,当地政府期望能恢复风陵渡原有的风貌以增加旅游资源。望着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高岗,周围是灿黄灿黄的油菜田,田野尽头,有成片成片的桃杏花,红红白白,吵吵闹闹地开着。风后冢虽然与周边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但既然知道那里深埋着一位非凡的人物,感觉上总有些异样,是崇敬,是神圣,是敬仰,兼而有之,说不清楚。上古时代的战争,上古时代的睿智,和上古时代的英雄一起长眠于地下,苍绿的松柏禁不住人们猜测揣摩的欲望。

  且慢,风陵渡不远一个叫作独头村的地方,还有一位让历史帷幕翻卷飘扬的人物。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作比翼鸟。人们提起她的时候,更愿意与那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联系起来,更愿意想象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杨玉环,杨贵妃。

  一千多年来,杨玉环时而作为一个“妇人误国”的道德符号被正统史家拈来提去,时而又作为一个爱情的象征为历代文人所讴歌唱颂,然而,在风陵渡,在那个独头村,当我们将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谁都是讶怪黄河的浑汤浊水何以能养育出那样一个掀动朝代兴衰的美丽容颜。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她的笑声从长安宫阙里飘出,一直飘进历史。一旦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她的容貌居然要胜过江山社稷,那个曾经开创盛世强霸的唐明皇在她面前成为一只柔顺的羔羊,杨玉环用她温暖的怀抱抚慰着一颗累疲已极的心灵。

  当地的老百姓对这位冤死在马嵬坡下的红颜女子寄寓着太多的同情和怜惜。不用政府号召动员,也没有文物部门的规划,就在大运高速公路通过的地方,家乡的老百姓为她建立了祠堂。

  一个风后,一个杨玉环,两个相隔三千多年的历史人物聚齐在中条山麓。任何联系都显得牵强附会,然而两个历史人物不正让中条山下的风陵渡多了一些神奇,多了一分庄重,多了一重妩媚吗?

  在黄河大桥桥头,我们弃车步行走到桥心。大桥建于1992年,1994年正式通车,桥长一千四百多米,桥墩高二十米,主孔桥跨度达一百一十米,是国家“八五”重点工程。站在距黄河河面二十米的高度,相当于站在六层高的地方,向南眺望,是河南灵宝的地界,东南方向,可以隐隐听到潼关古城里飘来的秦腔。下瞰黄河,水流平稳而急速,不慌不忙,一条大河如丝带般自北向南流将过来,夹带着浓重的腥味和湿气,在距桥不到百米的地方急速回转,打了一个非常潇洒的大弯倏然不见了踪影。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阻隔,莫非它知道在不远的前方就是任它挥洒漫流的中原大地吗?莫非它知道,在中原之外,有浩瀚的大海在等着接纳它吗?

  既然潼关那头被人说成是正宗的风陵古渡之一,肯定有其道理,于是驱车西行,由晋入秦。陕西这头,黄土丘陵地貌已经十分明显,由于黄河回转的冲刷,河岸也显得有些窄逼,通往潼关的公路不得不悬在半坡上,跨沟越涧,一会儿涵洞,一会儿桥梁。村落沿黄河散散落落一字排开。黄河岸边,堤岸齐整。

  一路走一路问,被问的陕西老乡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也真是,几条汉子,吃饱饭没事干,开个汽车满滩转,急猴猴的像是渡河的急客,但从桥上大模大样开车过来渡的什么河?

  我们只能苦笑,继续寻找那个著名的风陵渡。有枣没枣先打两竿子,管他在陕西还是在山西。继续开车上溯,甩开公路桥,在铁路大桥的附近,果然看见了渡口的端倪。加大马力直扑过去,街头赫然立着牌子,却是陕西潼关县的潼关镇。

  渡口被辟成了公园,公园里亭台楼阁,绿柳成行,彩旗飘扬。河边迤迤逦逦泊着数十艘大船,这些钢铁家伙被画得像卡通里的景物,远远看去就像是盖在水上的建筑,走近了却是开在船上的饭店,幡幌飘摇,红男绿女,服务员笔直地立在船边热情邀客。

  我们问:这是风陵渡吗?

  回答说:是,你们总共几位?

  再问:这就是风陵渡?

  问的人满腹狐疑,答的人就显得底气不足。船头迎宾的闺女终于说了实话,这里虽然不是风陵渡,但做出来的黄河大鲶鱼却与风陵渡一模一样。女孩子的那份热情倒叫一行人很不好意思,照实说出情由。

  潼关的女孩子掩嘴笑起来,说你们找风陵渡怎么找到陕西来了?难道我们潼关还不比风陵渡有名?然后,玉手纤指向对岸指过去,说:风陵渡在河对岸。

  顺着闺女指点看过去,河那边堤岸之上,一个偌大的村落。有汲水的输水管看得清清楚楚。心存疑惑,不放心又问一句:那真是风陵渡?

  闺女笑起来:哄你们干什么?我姑姑的村子我还能不知道?赵村就是风陵渡。风陵就在赵村的背后。

  看那赵村,还在潼关斜对过,处在黄河的上游,距离黄河公路大桥并不算远,再往风陵渡镇那边看去,人烟辐辏,牵牵连连,却是同一个地方。

  千恩万谢谢过闺女,可能谢得过于真诚,动作势必夸张,走出好远,还看见那闺女立在船头和同伴们在笑,笑声像喧哗的黄河水,脆脆的,乱乱的,心旌摇荡,勾魂夺命。

  返回山西,再走上风陵渡黄河公路大桥,回望陕西那厢,潼关老镇深深地隐在八百里秦川的入口之处,不见了踪影。不禁想起古人吟咏风陵渡的句子。

  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
  云山边晋壤,烟树入秦川。
  落日黄尘起,晴沙白鸟眠。
  挽输今正急,忙煞渡头船。

  挽输今正急,忙煞渡头船。好一个繁忙的码头!它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不由让人猜想再猜想,思量再思量。

  老渡唱晚

  返回山西,问清路线,还是那位饭店的老板,热情地说从大桥的斜侧上去,走一里多路就可以到达。

  谁知道,又绕了弯子。这条近路果然近,却走着走着没有了路,是一片待种的玉米地。村子眼睁睁就在前面,坑坑洼洼就是过不去。穿过玉米地,来到苹果地,出了苹果地,又是一片麦子地。汽车都急得哇哇直叫。

  出村子的时候,才发现,一条笔直的通衢大道就在村子的后边,贪近图便宜,结果费了许多周折。

  进入赵村。

  赵村应该是当地比较大的村落,与风陵渡镇子紧密相连。村街两侧,都是一水儿的新院,偶然有一两处老院子,也经过了修整。不过,偶尔也会发现一点旧物,在一户人家新盖的门楼子两侧,立着两根精雕细刻的柱子,仔细看,却是两根过去门楼前的拴马桩。过去的拴马桩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现在却变成纯粹装饰性的物品,历史的痕迹被压在水泥瓷砖底下,这个拴马桩却咄咄逼人地想讲述一件什么事情。

  村子里很是清洁干净,春天里,这个黄河边上的晋南农村的空气湿润润的,村里人三三五五坐在街上扯闲话。每一户人家院子里都有高大的梧桐树,婆婆娑娑将太阳光漏得满街都是。村子干净不说,而且还显得静谧,与风陵渡大桥边新崛起的小镇那种喧嚣形成明显的对照。

  发现来了陌生人,我们走到哪里,就会牵动几双注视的目光。也正因为如此,访问也很快进入状态,三下五除二,叔叔婶婶,大爷大娘,甜言蜜语就与村民接上头。

  这赵村之所以被大家公认为是风陵渡老渡口,是因为风陵老渡上的船工都出自赵村。建国之后,渡口航运归县河务局统一管理,是一个国营运输企业。

  企图找船工了解一些情况,不想,最近渡口上出了岔子。

  风陵渡公路大桥在1994年竣工通车之后,渡口虽是企业,但已经形同虚设,三十多号人的工资当下成了问题。村里的人说,那些船工现在都是“下岗职工”,因为工资的事情,这几天正要集体上访反映问题。就在我们进村的时候,过去那些船工拉帮结伙上县城去了。想起对岸潼关渡口的繁荣景象,想想那些有生存之虞的船工们,他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利用得天独厚的渡口发展其他产业呢?一个文文静静的中年汉子说,风陵渡不比潼关,客源少,渡口废弃之后,游船倒是买了一两只,人少,“漂不住”。他说的“漂不住”,指的仍然是客源少,无法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汉子说起来,也只能徒然感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风陵渡渡口由河务局统一经营,这在整条黄河的渡口上还不多见。在河道浪林里讨生活得心应手的船工们,在旱路上争取生存也得心应手吗?既然见不到船汉,就没有办法想象他们现在的情形。

  退而求其次,问有没有老一些的船工?众人想了半天说,都过世了。你们早不来,过去最有名的老艄公前一个月才去世,活了八十多岁。有人开玩笑说,你们要来也打个招呼,他也好等等你们,等你们了解完再咽气也不迟呀。

  没深没浅的玩笑,恰恰是乡村人爽朗达观的人生态度。还是那个文绉绉的汉子忽然说,想起来了,还有,还有几个,刚才我还见在村北头槐树下坐着。说罢,自告奋勇骑个车子前去探察。不一会儿回转来说还在那里坐着呢。说罢就带我们穿巷越街来到村北头。果然,老槐树欲花还未花,繁盛的枝条带着春意尽情地舒展着。树下,几位老人正在下棋。

  见我们一行到来,下棋的人很礼貌地散了棋局,坐成一排。向导指着一位身体显得很结实的老人说,你就问他,他当了一辈子船户,什么都知道。

  老人那古铜色的皮肤,让我想起我的祖辈,想起沿黄河见过的那些船工们,他脸上那种沧桑和纯朴让我喜出望外。在每一个渡口,都有这样一张脸在等待着你。

  果然,老人也像黄河边那些船工们诙谐幽默。他白了一眼领我们造访的人:我啥都知道?我知道生孩子?

  众人大笑。

  老人叫赵兴元,今年八十二岁。他三十岁开始做船户,六十岁退休,摆了整整三十年渡口。老人说,赵村全村三千多口人,大都有扳船摆渡的经历,因为在过去,扳船摆渡同时也经营生意,从禹门口贩煤,往河南贩盐,还做粮食生意,是船户,同时也是船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赵村靠着一条黄河,凭着风陵渡吃饭。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风陵渡每天都有上百条大船停靠。船有多大?最大的船立三根桅杆,装三四十吨货物。最小的当然是打渔船。建国之后,农业社成立,渡口由国家统一经营。统一经营后的风陵渡还有二十多条渡船每日穿梭来往于晋陕之间,每天平均过渡六七十人。后来,又配了一条大舶船,一次可以过渡二十多辆大卡车。黄河公路大桥未修通之前,晋陕之间的交通全靠船舶摆渡运送。

  历史上,晋南地区和关中平原互为表里,风陵渡是连接关中与河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渡口,而由河南入秦入晋,风陵渡也是必经之路。即便在今天,晋南农村人说上省城去,也指的是到西安,而不是上太原。

  在老人的记忆里,渡口上最重要的事件有两件。

  一是1949年,解放军十八兵团开赴大西北,风陵渡就组织起一百艘大船的船队,日夜不停地运送大军,十多万军马辎重,一连运了一个多星期。老人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指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小个子老人说,老尚,你说说。那老尚头也不回,倔倔地将头掉过一边去。老赵越是劝他,那老尚越是来劲,劝一句,往远挪半个屁股,最后干脆头也不抬抽身就走了。老赵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起来:这老一变,小一变,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孩子似的。

  原来,这位老人就是当年组织指挥渡河的船队队长。他名叫尚成功。从老赵的言语里,他显然很尊重老尚,老尚一走,老赵有些歉疚。说了半天,才弄明白,刚才,老伙计两个不知道因为什么抬起杠,弄得老尚下不来台,老尚就不理老赵了。老赵很豁达地一阵大笑。

  还有一次是1949年之后,由西安回乡的山西商人,拖家带口,行李家当全都拥挤在渡口之上,每天像开万国博览会一样,断断续续,大约运了有两年多时间。如果说,头一回是见了一生中最多的人,那么第二回就是见了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的财富。老人不知道,他所记忆的恰恰是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中最为激烈的两个场景。渡口见证着历史,风陵渡的老木船载着历史来往于两岸。

  风陵渡地处山西最西南端,黄河冬季基本上不封冻,所以很少有停船的时候。老人只记得民国十八年冻过一次河,船停了半个多月。但是,一到雨季,河里行船就十分困难,过渡的船都扯起帆篷,顺风顺水过渡到潼关也就半个小时左右,而风不顺水流逆的时候,过渡一次没有两个小时拿不下来。秋天水涨,船在主河道一直下漂,根本靠不过对岸的潼关码头上,汹涌暴涨的河水能将河船一下子漂到河南境内,那时节,也是渡口上最为紧张的一段时间。

  这是一条活命的河,也是一条要命的河。船工们对这条从北方奔涌而来的大河充满敬畏。船靠不了岸,能惊出一场恶梦,赶紧延请蒲剧班子给河伯唱几天大戏。每逢初一、十五,行船之前,要备好供品焚香拜过河神大王,将祭品一股脑儿地倾入黄河才能安下心来。风大水急浪淘天,一脚踏在阴阳界,渡口上摆渡也是一碗难吃的饭。

  老赵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有在外做干部的,有在村里做会计的。老伴儿去世已经多年,临别的时候我跟老汉没大没小开玩笑说让他再找一个老伴儿,老汉脸上顿时一副天真模样,嗬嗬笑起来:那不是给儿子们找麻烦嘛!

  进村的时候,我们发现许多妇女在自家的门洞前收拾彩绸,把锣鼓摆到村街上。开始还没大在意,以为是村民的一种独特休闲方式,可是,当我们一行要离开村时,满村子里锣鼓喧天,女人伴着鼓点在那里正经八百地扭起秧歌。鼓点激越,锣镲铿锵,彩绸飞舞。问路边的人,原来村子里正在排练节目,农历三月三是祭拜轩辕黄帝的日子。每年三月三,是风陵渡盛大的日子。

  原来如此。

  赵村是一个拥有三千多口人的大村子,此刻,满村子的人几乎都从家里涌上村街,每一条巷子都是锣鼓喧天。而刚才还坐在那里有说有笑的女人们,突然之间变得庄重和严肃起来,男人们很卖力地敲,女人们很认真地舞,配合得严丝合缝。空气在鼓声和锣镲敲击的交响中一阵阵发颤,汉子手里的鼓槌儿上下翻飞,锣镲变幻着花样击打出轻重缓急的效果,人们表情随着鼓点节奏的变化如醉如痴,热情奔放。这种单纯由打击组成的节奏,正是上古音乐的旋律。

  本来,还准备到老渡口看一看,以证实风陵老渡的具体位置。置身于这样苍劲古老的音乐氛围之中,还用得着再多此一举吗?

  我们找到了风陵古渡,古渡带着五千年厚重的历史,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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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鲁顺民,摘自《山西晚报》

太原道制作 http://www.tydao.com ( 2004-09-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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