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山西晚报》推出“解放山西”系列报道。报道以各地解放的时间为顺序，通过当事人回忆，力求以个人经历呈现或探寻宏大历史场面。
1945年8月中、下旬，国民党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按照蒋介石的密令，调集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所率领的1.7万余人，在日伪军的配合下，向晋冀鲁豫解放区的长治地区发起进攻，企图占领整个晋东南地区。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遵照中共中央军委制定的“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方针和毛泽东主席关于彻底消灭进犯之敌的指示，集中部队3.1万人，于9月10日发起上党战役。至10月12日，上党战役胜利结束。连同阎锡山从太原派往长治的援军，共歼灭国民党军3.5万人，援军首领国民党第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毙命，史泽波及十余名师长以上将领被俘。
上党战役是人民解放军对国民党军作战的一场大型战役，是保卫抗战胜利果实的第一仗。实际上，这个战役揭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
一对夫妇的战争经历
1.舍利塔身上弹痕遍布
2月12日上午，老爷山刚洒过一场小雨夹雪，雾锁群峰，烟雨迷蒙，能见度极低，除脚下的紫红色泥土和眼前的庙宇，不见其他。
老爷山位于屯留县西北部，由三座耸立的山峰组成，又名三嵕山。西峰顶有座金禅寺，青砖碧瓦，威严庄重。寺里有一座建于唐代九层密檐式舍利塔，塔身坑洞遍布。“弹洞大大小小，共百余个。大坑是炮弹打的，小坑是枪弹打的。1945年秋，上党战役打响，老爷山一场激战，国民党援军大败。这些弹洞，是63年前那场激战的见证。”陪同记者前来的李明明说。
李明明原是县纪检委干部，今年54岁。他已逝的父母都是老爷山大战的亲历者。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李明明一直致力于寻访收集相关资料物证。记者采访时，老爷山旅游风景区正在施工，李明明手抚舍利塔，吟诵起他编的楹联：“仰宝塔巍峨弹洞百余忆当年，瞻佛容慈悲香墨万千看今朝。”
六十多年，恍如隔世，厮杀声、马啸声、枪弹声都已湮没在了历史的尘烟中，惟李明明，因了对父母的追念，研究不辍，对上党战役细节的了解越来越真切生动。
2.年轻夫妇投身上党解放
1945年，一对年轻夫妇投身上党解放斗争。女人叫张菊芬，33岁，屯留县余吾镇妇救会成员。男人叫李次路，35岁，余吾镇知名人士，一直在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政府做事，帮助政府为前线将士筹款募粮。
这对夫妻，就是李明明的父亲和母亲。
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蒋介石一方面三次电邀毛泽东赴重庆谈判，一面从大后方的西南、西北调动大军，陆续向华北、华东、华南解放区开进。国民党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在日军和伪军接应下，于8月中旬以其主力进占太原，并以其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率领全军人马加上第六十一军等部共5个师1.7万余人，从临汾、浮山、翼城出发，进犯太行山腹地上党地区，占领了襄垣、潞城、长治、壶关、长子、屯留等城。
8月25日，刘伯承、邓小平受命指挥太行、太岳、冀南军区部队组织上党战役，在各部队向长治开进途中，太行纵队于9月1日解放了襄垣。9月10日凌晨，解放屯留的战斗打响，上党战役正式拉开大幕。至9月19日，长治周围的襄垣、屯留、长子、潞城、壶关全部解放。
长治，成了国民党军在晋东南固守的一座孤城。
3.
瓢泼大雨中激战老爷山
老爷山下的余吾镇，战地医院临时被安排在一户李姓人家的大院子里。余吾镇有五条街，从山上抬下来的伤员，必经的一条街是北街，北街口设一个检查站，由医生和民兵值守，从山上抬下来的轻重伤员，在这里接受第一道检查，牺牲了的，被送到附近的关帝庙暂放，尚有气息的，送野战医院抢救。
张菊芬的工作，是给阵亡的烈士洗脸，以便日后辨认安葬。打老爷山那几天，瓢泼大雨连天下个不停，从山上抬下来的伤员都是一身泥污，泥血遮面，尚不可怕，清水洗净，显出原形，有几次，张菊芬差点被吓晕过去。
老爷山一役，历时5天4夜，歼敌两万余人，第7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在逃跑中毙命。
因死伤军人的鲜血渗入地下，连续三年，老爷山周围村庄居民不能饮用当地水源。山上，掩埋的大量尸体引来野狼刨食。后来，狗也上山争食死尸，竟生出狼性，附近村庄，屡有狗咬人事件发生。
战后老爷山，万物凋蔽，惟有那尊舍利塔，虽浴战火，弹痕累累，竟奇迹般巍然屹立。
4.不打麻药的截肢手术
李次路的经历说来令人哑然。
老爷山战斗结束，部队任命李次路为某营教导员。临行前，他和营长再次登上老爷山，查看清理打扫战场的情况。
一场飞来横祸，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天下午，他们到达老爷山。突然，感觉脚下有些异样，“不好，踩着地雷了。”毫无经验的他，赶紧收腿。在脚离开地面的同时，一声巨响。营长和战友们赶紧找来村民帮忙，扎好担架抬着他往山下跑。老爷山离余吾镇15公里，晚上10点，他们赶到驻余吾镇的野战医院。敲开门，医生一看，得做截肢手术，不做，命都难保。
当时，野战医院的任务已经完成，正准备第二天一早开拔撤离，医疗器械已经打包；刚刚结束的大战，几乎用完了所有的急救药品，麻醉药一点都没有了，怎么做手术？
医生决定，不用麻药，为李次路做截肢手术。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塞进李次路嘴里，让他咬住……手术做完，医生和李次路都浑身是汗。
在这次意外中，李次路失去了左腿、右手和左眼，入伍杀敌的心愿就此搁置，他被留在了后方。
解放后，李次路出任屯留县副县长，1966年去世。24年后，妻子张菊芬驾鹤追随，享年78岁。余吾镇野战医院旧址，现在是镇派出所所在地。
老军人记忆中的3个细节
在黎城县，亲历过上党战役，目前健在的仅有两人。我们有幸见到其中一位——赵玉清。春节刚过，亲友聚在里屋打麻将，81岁的赵玉清老人精神十足地在旁“指导”。记者说明来意，老人连说“好，好，好。”把门掩上，拉把椅子和我们坐到外间回忆。
全民围困长治城
1945年的秋天，阴雨连绵。老爷山战斗正酣，赵玉清所在连队的任务是围困长治，围而不攻。
大部队被抽调攻打老爷山了，围困长治的兵力减少，当地一些百姓就自愿加入了战斗。没有武器，不知谁想出一个迷惑敌人的办法，让一些老百姓扛着高粱秆守在外围，不停地来回走动。城内，国民党守军用望远镜瞭望，还以为都是扛枪的战士呢。
敌人送来枪和炮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这句为几代人熟悉的歌词，赵玉清感受深刻。
开始，他在步兵班，没发枪，只发了两颗手榴弹。每天就背着这两颗手榴弹上战场。“不到万不得已，不舍得用。”
打长治，发了5发子弹，出发前得到命令，如果自己的子弹打没了，不能说借子弹，要说借玉米，因为行前每个战士的子弹袋里都装满了玉米。“骗敌人呢。”赵玉清老人想起这个情节，也有点忍俊不禁。
对于这样的情形，当时的晋冀鲁豫野战军区参谋长李达有一篇回忆文章中描述过——“一天夜里，陈锡联同志和我陪刘伯承司令员到前沿部队视察，他听到枪声特别稀疏，问为什么。陈锡联答道：现在，每个老兵只有5发子弹，我们正在想办法抓俘虏。抓到一个阎锡山的兵，可以得到200发子弹。”
俘虏两个“史泽波”
装备如此悬殊，困守长治的敌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最后居然是被解放军活捉的。这在中国解放战争史上写下了闪光一页。
老爷山、磨盘垴战斗结束后，解放军团团围困的长治城，西门洞开，有计划地放史泽波逃跑，在野战中予以歼灭。
走投无路的史泽波率部一路西逃，在沁河遭到拦截，大部弃械投降。逃跑中，史泽波和一位营长换了坐骑，用他的标志性大青骡换了那位营长的黑马。沁河东岸，有一个叫桃川的小村庄。河滩成了战场，骑着大青骡的敌营长被赵玉清的团长钱光达发现，“史泽波，你往哪里跑。”
那位营长哭丧着脸说，“我不是史泽波。”当时，没有人见过史泽波真容，大家依然兴冲冲押着“史泽波”回营请功。战后方知，确实是假的。史料记载，史泽波一路西行，黑马受伤，他只得藏身一座小庙，次日徒步逃命，被解放军追兵团团围住，做了俘虏。
（此文采访，得黎城县赵晚芹老师全力帮助，在此致谢。）
师文华：山西省史志院研究员，近年致力于山西解放战争的研究，著有《解放战争与山西》《三晋赢得曙色开——漫话山西解放》两部著作。
专家说史
上党战役和接着进行的邯郸战役，封住了华北的南大门，有力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沿平汉路运兵北上、发动内战的阴谋。同时它有力地加强了中共代表团在重庆谈判中的地位。消息传到重庆，毛泽东非常兴奋，认为打得好，打得越好我们越主动；蒋介石却面色大变，垂头丧气，派人与中共代表团联络，希望尽快在谈判纪要上签字。那一年10月10日签订的
《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议纪要》（即“双十协定”）接受了中共提出的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承认了人民的某些民主权利，从而推动了全国和平民主运动的发展。
本栏目由山西省史志院协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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