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春意阑珊,春夜朦胧。
    从中海不断传出的蛙声,惊扰了静温沉睡的夜,打破了花神殿配殿一间斗室的冷寂,
凄清。
    评梅放下笔,侧耳细听幽静的夜晚传进来的阵阵蛙声。蛙声使花神殿这座古庙荒园,
显出许多活气。
    评梅起身推开门走到院里。这是花神殿的一个跨院。东西跨院都种养了许多花。
    月光如水,月色溶溶。清风徐来、花影微动,筛下许多细碎的光亮,斑驳陆离。
    评梅缘廓漫步,绕过花畦,绕过竹篱,走出跨院的月亮门,来到前院。这是座荒园
古殿,名曰花神殿。那凌空入云的宝塔,那巍巍壮观的大殿,那大殿门前镔铁铸造的鼎
足香炉,那焚纸亭阁前白色大理石制做的日规,那华盖般高耸庞大的古松,全都笼罩在
淡淡的月色之中,仿佛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那么神妙、幽美,那么肃穆、庄严。
    哦!这花神殿的古庙荒园,依稀是当年的“梅窠”荒斋!
    评梅深夜漫步在殿前荒园的古松下,踟躇徘徊,是寻觅梅窠日梦,还是追怀草亭梅
魂?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哀叹人生的遭际,常常是不由自己的。
    由于师大附中校长林砺儒的挽留,评梅到底还是接受了聘约,留在师大附中继续任
教。林砺儒一家天高地厚的恩德,校长的信任挽留,终于使她南下投笔从戎的梦想成为
泡影。她只好仍旧驻足京都,奔波在长安古道上,忙碌于师生之间。
    民国十七年(1928年)初,新学期开学不久,评梅就搬出了石头胡同13号,搬出了那
座温暖的荫护了她四年的小院。她千恩万谢,含泪拜别了林家夫妇,搬到了花神殿,—
—女一中的学生寄宿舍。
    她忙忙碌碌,在不经意中,花儿含苞又谢,树儿冒绿成荫,评梅迎来了她在这个人
世间的最后一个春天。
    评梅每天从学校回来,就整理高君宇的遗著,准备给他成书出版。在整理的过程中,
她要重新阅读君宇生前发表在《向导》、《政治生活》以及《新青年》等刊物上的文章。
文章中那些思想观念,使她感到惊奇,新颖。有很多。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她朦
胧地感到,假如她和她同代人的思想,是处在幽谷之中,那么高君宇的思想,则是耸立
在时代的高山之巅。
    这在夜里,她正在整理君宇的遗作,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这么晚了,谁还会
来敲门?是君宇吗?要是君字该多好啊!
    “石小姐,你睡了吗?”
    “谁?”
    “我,黄心索。”
    呵!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评梅的心便发生一阵轻微的震颤?
    评梅开开门,请黄心素进了屋,让了座,倒了茶。
    “素君,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评梅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黄心素端着茶杯,默默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得评梅有些发怔。
    自从去年4月李大钊被捕,听说黄心素已经转入地下。现在他为什么露面?评梅刚
才心里那一阵轻微地震颤,是因为关切,还是因为一种微妙的感情使然?她自己也分辨
不清。反正,黄心素真诚热烈地爱着她,这她知道。
    “石小姐,确实已经很晚了。”黄心素终于开了口,他一脸的严肃表情,使评梅感
到有些愕然。
    他忙作解释: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避开敌人的视线。因为军阀的警察密探仍旧
在通缉他,追捕他。李大钊等一批革命同志被害,这里还有许多善后工作需要处理,一
时脱不开身。不然,他也早就离京南下了。
    “石小姐,”黄心素接着说,“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希望你也离开这座死城!”
    “为什么?”
    “因为军警密探已经在注意你了!”
    “是吗?”评梅冷然一笑,“我也有这种荣幸吗?”
    那青年听了,眼睛里闪出惊异的神色,——评梅说这种话,是表现了她临危不惧的
精神,还是因为不懂得政治斗争的利害关系?
    “他们为什么要注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呢?”评梅又问,“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们
了吗?”
    黄心素从兜里掏出几张报纸,他打开一张,指着上面的刊头说:
    “这是前年,也就是1926年3月22日的《京报副刊》,距离‘三·一八’惨案仅仅
四天,你在这天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言词激烈的文章,叫《血尸》!是揭露‘三.一八’
惨案的。”
    “是的。”评梅毫不迟疑地回答,“这是我写的文章。”
    黄心素抬头楞楞地瞥了她一眼,说:
    “你在这篇文章里,写过这样的话:‘……不要悲痛,现在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
狱?便是这样的死,不是我们去死,谁配去死?我们是在黑暗中摸索寻求光明的人,自
然也只有死和影子追随着我们。永远是血,一直走到坟墓。这不值得奇怪和惊异,更不
必过分地悲痛,一个一个地倒毙了,我们就从他们的尸身上踏过去,我们也倒下了,自
然后边的人们又从我们的身上踏过去。’……”
    评梅插断他的话问道:
    “怎么,我写的不对吗?我们不应该这样吗?”
    黄心素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说:
    “请你往下听。”
    黄心素用手指指着报纸上的字,念道,——

      粗糙轻薄的几片木板,血都由裂缝中一滴一滴地
    流出,她上体都赤裸着,脸上切齿瞪眼地情形内,赠
    给了我们多少的勇气和怨愤。和珍,你放心地归去吧!
    我们将踏着你的尸身,执着你赠给我们的火把,去完
    成你的志愿,洗涤你的怨恨,创造未来的光明!和珍!
    你放心地归去吧!假如我们也倒了,还有我们未来的
    朋友们。

    黄心素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评梅说:
    “你在这篇文章的落款日期上,特意注明:‘大惨杀的第二天’!”
    “这是事实呀!”评梅用一种特别直率的口气说,“我说的全都是真情实感哪!”
    黄心素发现评梅怔怔的神情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一种未泯的天真。他想:这,也
许正表明一个正派作家,心灵的纯真和高洁。然而,今天“无人信高洁”!不仅如此,
还会反受其害!评梅写完文章,还要注明是“大惨杀的第二天”写的。这固然说明她当
时是何等的义愤,可她却没有考虑政治后果:
    黄心素仍旧没有做任何解释,又打开一张报纸,说:
    “这是同年3月29日的《京报副刊》。29号是个什么日子呢?是距离3月25日刘和珍、
杨德群追悼会之后的第四天,你又发表了一篇揭露‘三·一八’惨案的文章《痛哭和
珍》!两篇有关刘和珍的文章,都是距离事情发生的第四天发表的。这是当前报纸从作
者写完文章,到寄往报社,到文章见报.最快最快的速度!你在这篇文章里,写过这样
几段文字……”
    他打开报纸,念道,——

      多少红绿的花圈,多少赞扬你哀伤你的挽联,这
    不是你遗给我们的,最令我们触目晾心的便是你的血
    尸,你的血衣!你的血虽然冷了,温暖了的是我们的
    热止。你的尸虽然僵了,铸坚了的是我们的铁志。
    最懦弱最可怜的,是只流泪而不敢流血的人们。此
    后一定有许多人踏向革命的途程,预备好了一切去轰
    击敌人!指示我们吧,和珍,我也愿将这残余的生命,
    追随你的英魂!……
      我将等着,能偷生时我总等着,有一天黄土埋了
    你的黑棺,众人都离开你,忘记你,似乎一个火花爆
    裂,连最后的青烟都消灭了的时候,风晨雨夕,日落
    乌啼时,我独自来到你的孤冢前,慰问你黄泉下的寂
    寞。

    黄心素念到这,停了停,说:
    “这篇《痛哭和珍》,你又在落款处堂而皇之地写下:‘三月计五日赴和珍追悼会
归来之夜中写’……”
    “素君……”
    评梅要说什么,黄心素摆了摆手,制止了她,接着说道:
    “去年4月28日,大钊同志被害,你是29号下午知道的消息,你一夜没睡,30号凌
晨,你写了一首揭露军阀,悼念烈士的诗——《断头台畔》。这回好,更快,二天以后,
就在你主办的《世界日报·蔷薇周刊》上发表了!”
    评梅听着,原本惊愕的神色,愈发的惊愕,并且,渐渐显出疑惑的神情。
    “素君,”她说,“我这几段文字有什么不对?京报社长邵飘萍,在事发的第二天
就做了报导,不但登出死难者的照片,而且统统称他们为烈士!”
    “所以,”黄心素立即说,“在刘和珍追悼会仅仅一个月之后,邵飘萍——当代报
界名流,便被戴上赤化分子的帽子,拉到天桥给枪决了!报馆也给封闭了!”
    评梅木然地凝视前方,一字一板地说:
    “像李大钊先生,像邵飘萍先生,像刘和珍,——像他们那样,堂堂皇皇地生,堂
堂皇皇地死,才是我敬慕的英雄!我很想像他们那样,做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可惜,
上帝待人大不公平,它从来没给过我这样一个机会!使我至今还活在尘世,留在这个令
我心碎的人间!……素君,你今天,莫非是来责怪我的吗”?
    听了评梅的话,黄心素不由得肃然起敬。
    “石小姐,”他泰然地笑笑,真诚地说,“恰恰相反,我是很敬佩你,很仰慕你的。
特别是读了你这些文章,你在我的心目中,较之于过去,份量增加了十倍,形象高大了
十倍!我为有幸结识你而感到骄傲!这是我上面谈到的那些文章,给我的感觉。可石小
姐,你的这些文章,同时也引起了军警密探的注意!因此,我希望你离开这座城市!我
今天来,就是劝你走的!”
    评悔沉默了一会儿,她举目向上,闭拢了她那双美丽的黑艳艳的眼睛,白净光洁的
脸上,显出一种庄严的神情,浮现出一种端庄的美,一种圣洁的美。她敛神凝望了黄心
素一会儿,然后凄然苦笑一下。
    黄心素愣愣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评梅此时都想了些什么。
    “素君,”评梅缓缓地低声说道、“我不是英雄,更不是大钊先生和君宇那样的时
代先驱者!我的个人生活,也只是一出悲剧。我实在没有可以骄傲的东西。我唯一可以
在人前骄傲的,就是说我可以骄傲于人世,骄傲于历史的,就是陶然亭畔那抷黄土,和
在君宇精神指引下我写的这几段文字了!抛开这两样让我逃遁,无疑于让我走向死亡。
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已经接受了林校长的聘约。而四年来,林家夫妇待我又恩重如山。我怎
么能为了个人的安危而背信弃义、忘恩负情呢?”评梅两眼盯着黄心素说,“素君,你
不会为了我的安全,而溺我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吧?”
    黄心素哑然。
    他没有想到评梅为了情为了义,简直到了视死如归的程度;他没有想到评梅为了情
为了义,在听到自己身处险境的时候,却如此坦然,如此冷静!他听得出,评梅刚才那
些话,是真正从她感情深潭里流溢出来的,是极其诚恳,极其高尚,极其真挚,极其纯
洁的!
    黄心素为了掩饰自己的惊异,随意转颈四顾。忽然,他发现墙上挂着高君宇赠给评
梅的《陋室铭》横幅。那是五年前评海从女高师毕业,搬到古庙梅窠的当天,高君宇送
她给的。
    黄心素还发现,评梅书桌的正中,摆着高君宇的遗像,君宇手上戴着象牙戒指,以
及君宇的许多遗著,和评梅整理这些遗著的文稿。
    他不由得看着评梅,看看她那只丰腴白哲的纤手上,也戴着一只象牙戒指。他仿佛
刚刚认识评梅似的,怔怔地看着她。
    黄心素今晚来的时候,只顾了念那几篇报纸上的文章,希望引起评梅的重视,知道
自己已经处境危险,尽快离开北京。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评梅屋中君宇的那些遗物。
    现在看见了,再想想评梅刚才的话,黄心素明白了!评梅,的的确确太多情,太重
义了!她的的确确做到了她自己说的:她是君宇生生死死的恋人!她恋生的君宇,更恋
死的君宇!
    如今,评梅搬到这座类似梅窠的古庙里,陈设君宇的遗像,悬挂他的遗物,整理他
的遗作,为他出书。是为寻觅旧日的足迹。追忆逝去的残梦?才把自己置身于梦幻般的
回想里,使自己生活在对往事的缅怀之中吗?他刚才进屋的时候,怎么没有从这些遗迹,
推想到评梅心灵深处是怎样的呢?她这样生活,不是把自己陷在忧郁的深渊里了吗?但
是黄心素明白,他是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使评梅离开这座城市的!
    唉!他喃喃地低语道:
    “石小姐,你知道,敌人正在追捕我:我是为了你,才冒险来的,我是为了你,才
说了上面那些话的。因为……因为……我是爱你的,我才希望你离开此地的呀!”
    评梅认为,假如君宇活着,能够看到她像今天这样生活,像今天这样回答素君,他
该高兴了吧?评梅总是想让君宇的在天之灵得到欣慰。她的心,一时一刻也放不下君宇。
她面对黄心素,想着:坐在眼前和她说话的,要是君宇该多好哇!
    她甚至有几次想把黄心素喊成君宇了!当她终于清醒,回到现实中,认清面前坐着
的,是黄心素而不是高君宇的时候,她不由得苦笑了!
    哦,这个京都才女,原来还有这样一颗割舍不断的爱心!
    “素君,”评梅说,“你和君宇,是从事着同一事业,我因此而特别地敬重你。我
曾让小鹿转达给你这样的意思:我如果接受了你的爱,即使我的人是属于你,而我的心
却依旧是属于君宇!这样,你是不会得到幸福的。素君,你想,我有这样的心境,我有
这样一颗破碎的心,我怎能接受你那颗纯洁高尚的心?那样做,不是使我的良心更多了
一份罪孽吗?我欠君宇的债,今生已经还不清了!还要我再欠你的吗?还要我已经疲惫
的心,再增加负荷吗?”
    “评梅,”黄心素有些激动,换了称呼,脸也红涨起来,“评梅,你怎么能这样想?
这是……”
    “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素君!”评梅沉静地说,“你也许会认为我迂腐,认为我
是旧礼教、旧观念的俘虏,至今没有挣脱旧道德的枷锁,可能你是对的。因为我一向认
为我是封建社会的反抗者,又是它的牺牲者。可我在感情上,无论如何也丢不下君宇!
我是要把我的青春,我的爱,我的心,要把我的一生,都拿来祭献给君宇!君宇值得我
这样做!”
    黄心素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姑娘,听着她说的话,直觉得她确是可敬可佩,可感可
慨!
    评梅叹了口气,把那双带着长睫毛的眼睛抬起来,同情地看着黄心素:
    “素君,我是个不幸的使者,我只能布施悲哀,散洒痛苦,给爱我的人带来不幸。
与其这样,不如就让我这个不幸的使者,把不幸留给我自己吧!”
    渐渐地,院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嘻笑声,说话声。学校上晚自修的女生女教员
回来了。然后,就是在院里的洗漱声;然后。又归于平静。
    黄心素看看时间已很晚了,便起身告辞。
    评梅围上白围巾,一直把他送到一座横跨中海、北海水面的白石长桥——金鳌玉龙
桥。民国以来,北京人称之为“北海大桥”的。大约因为桥东桥西各有一座牌坊一一西
曰“金鳌”,东曰“玉龙”一——而得名的吧?
    评梅和黄心素走上长桥。
    评梅心中忽然闪出董谷吟咏这座长桥的两句诗:正爱湖光澄素练,却看人影度长虹。
眼下,她姗姗的倩影,伴着春夜如水的月光,正仪态万方地款款走上这座北海大桥。
    她在不经意间,微微一侧脸,眼睛的余光扫见了身旁的青年。那青年正用一双温柔
含情的眼睛在欣赏她。——喜欢她叫人牵动情丝的婀娜苗条的身影?爱慕她令人神魂颠
倒的举止丰韵?
    评梅想,素君喜欢听我的诗歌,我愿从此搁笔不再做那些悲苦欲泣的哀调以引他的
同情;素君喜欢听我抚琴,我愿从此不再向他弹琴以乱他的心曲;素君喜欢我的举止丰
韵,我愿此后不再见他以绝诀他对我的念想,以防扰乱他的心志!
    评梅把他送到桥头,便很快和他分手了。
    她返回桥中间,伫立石桥上,手扶白玉栏杆,撒目眺望。
    在这个幅员辽阔的大国里,居然还有一座世界最小的城,——团城。团城紧紧依傍
在湖滨桥头,城台上飞檐翘角、黄瓦绿边的承光殿,蓝顶白柱的玉瓮亭,现在只显出一
些模糊的轮廓。
    仙山琼阁的琼华岛,——那轩树殿宇、亭台楼阁,那山石嶙峋、松相交荫的庄严高
耸的白塔,仿佛都是从林海之中,一跃而凌空出世,耸立琼岛之颠,鎦金宝顶,铜铸华
盖,巍巍壮观。现在,只在水中映出秀媚而雄伟的倒影。北海湖水微动,湖中的弯弯残
月,点点疏星,宛然镶嵌在白塔上的颗颗珍珠玛瑙。
    九梁十八柱的故宫角楼,在深蓝的碧空衬托下,于朦胧的月色中,仍旧想象得到它
的幽美玲珑,凤彩绮丽。
    哦,白塔山,闪色朦朦;北海湖,湖水漾漾。评梅站在金鳌玉龙桥上,驻足凝望波
光闪动的湖水,思绪驰骋。她想到她悲艳的一生,不由得深深地哀叹了一声。
    唉!迷茫夜色下的一湖烟水,流不尽儿女古今愁呵!
    评梅回到花神殿已经很晚了。师生都已经熟睡了。
    整个古庙荒园,空寂沉静得有些瘆人。
    评梅在花神殿前荒园的古松下,踟躇徘徊,时时叹息。
    花神殿院内壮观的大殿,凌空的宝塔,宠大的古松,全都笼罩在淡淡的月色之中,
那么神妙,那么肃穆,那么庄严!
    花神殿内,一道月光从破损的纸窗中间倾泻进来.如同一束白练披挂在观音菩萨的
脸上、身上。评梅走进来,跪在菩萨像前,手合十字,默默地虔诚祈祷:
    “君宇,我想你!君宇,我真想你呀!君宇,君宇!今夜你要入梦来,今夜,你一
定要入梦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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