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京沪线上,一列北上的火车,疾速地奔驰。高君宇就坐在这列驶向北京的火车上。
    车窗外已经凋残的山水树木,因为连年军阀混战已经败落的城廓村镇,飞快地往后
移动。远处山头的残雪,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
    十几天以前,高君宇就乘坐这列火车,秘密离开北京,来到上海英租界南成都路辅
德里625号,参加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出席这次大会的,还有陈独秀、
瞿秋白、萦和森、邓中夏、周恩来、张太雷等共计二十位代表,代表着全国九百九十四
位党员。大会从1月11日到22日,紧张地进行了十二天。这次大会讨论的中心议题,是
中国共产党如何加强对日益高涨的革命运动的领导。大会还总结了开展统一战线以来的
经验,批判了拒绝同国民党合作的“左”的思想,和放弃共产党领导的有的思想,第一
次提出了无产阶级领导权问题,以及工农联盟的问题。
    在这次会议期间,高君宇第一次结识了周恩来,他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第一
次的相识,周恩来便给高君宇留下了极其深刻难忘的印象。
    是因为“四大”会议期间,在所有讨论的问题上,他们俩人的观。点、主张,都是
一致的吗?是因为在反对“左”和右的错误思想的斗争中,他们完全站在同一个立场的
吗?
    是!但也不全是。
    高君宇感到周恩来思维敏捷,谈锋凌厉准确,处事机智果决,诗人热诚真挚,虚怀
若谷。说来也怪,周恩来的稳健深沉,成熟持重,实在令人敬慕。他的爽朗明快,活泼
幽默,又实在叫人喜爱。和他谈话交往,不由人不把自己的心里话,甚至是心底里最隐
秘的事情,和盘向他托出,愿意和他倾谈,得到他的指点,得到他的同情。
    会议期间,很紧张,很忙,他们没有来得及深谈。他们约定,散了会再好好谈谈。
    散了会,第二天要分手了——一个往北,回到北京;一个往南,去广十儿继续他黄
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工作——俩人都恋恋不舍,依依惜别,谁也舍不得离开谁。
    黄浦滩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淡淡的腥味,吹拂着高君宇和周恩来的衣襟,吹拂两个
年轻人满头浓密的黑发。公元1925年1月23日傍晚,黄浦江往来穿梭的船艇,南京路不
可一世的权贵,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一句话,花花绿绿,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有谁曾
注意到黄浦岸边这一对年轻人呢?有谁知道这是一对面对黄浦江水,却胸怀大志,匡扶
社稷的年轻人呢?
    但是,他们自己也不曾想到,两个刚刚相识便心心相印,彼此敬慕的朋友,第二天
分手,竟成为永别。——一个,不到两个月,便匆匆忙忙离开了人世;一个,成了名垂
干古、万世景仰的一代名相!
    “君宇同志,”周恩来微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
    高君宇说他也早听说过周恩来的名字。
    周恩来持持被江风吹乱了的头发,说道:
    “我们可以说,是神交日久了吧,啊?”
    是的,周恩来早就听说高君宇是“五四”时期的学生领袖,我党创建时期的理论家,
李大钊的学生和亲密的助手、战友。他和邓中夏一起,领导北方的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
在他担任编辑的《向导》和《政治生活》上,发表的他写的那些见解正确深刻、文风泼
辣活泼的文章,周恩来只要能够得到,便认真阅读。
    高君宇呢?同样,他也是早就知道周恩来是天津学生运动的领袖。1920年8月,周
恩来领导的觉悟社,和李大钊领导的“少年中国学会”等五个革命团体,集聚慈悲庵内
陶然亭侧旁的一间临呼配屋里,共商中国革命前途。那次,高君宇临时有别的任务,没
有参加。事后大钊同志给他做了详细的介绍,尤其赞不绝门地介绍领导觉悟社的二十二
岁青年周恩来。从那时起,“周恩来”使在高君宇的心目中,留下了极为美好难忘的印
象。
    江风扑面,微微有些寒意。但是两颗年轻火热的心,使高君宇和周恩来并不感到寒
冷,越谈越热烈,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深入。
    周恩来告诉高君宇说:他的家庭,近几代祖先都是绍兴的师爷,外祖父原籍江西,
也是师爷。
    “君宇同志,你知道吗?”周恩来风趣地说,“师爷在戏里的脸谱,是红鼻子!大
概因为他们都是喜欢喝酒的吧?……到了祖代,两家搬到江苏淮阴、淮安当县官,因此
结了姻亲。我便生在淮安,那是1898年。君宇,你比我年长两岁,说起来你是我的大哥,
以后小弟有什么事情,还望大哥多多帮忙的罗!”
    说完,两个年轻人觉得很有趣,便开怀大笑起来。路过黄浦滩的人们,有的侧目而
视,不知这一对年轻人说到什么开心事,这样高兴。
    周恩来还说:到了父辈,我们的家庭就中落了!父亲周劭纲当文书,进益不够维持
生活。但是封建家庭素来好面子,摆空场面,宁愿债台高筑,也不肯丢掉面子。因此我
从小就懂得了生活的艰难。我母亲长得很漂亮,为人善良,因为操劳过度,二十五岁因
为患肺密就死了。
    他还谈到,他怎么到东北铁岭、沈阳、天津南开、日本求学,以及到法国勤工俭学;
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戴季陶主编的《星期评论》,胡适主编的《每周评论》,这
些进步刊物对他的思想怎么怎么有影响。他还说到,他怎么认识的邓颖超,以及他如
何如何爱慕她,等等。    
  ①邓颖超(1904——1992)河南光山人。曾任全国人民人表,大会常委会副委员长、
全国政治协商会议主席。周恩来夫人。
    高君宇也把他自己的经历,比如怎么逃离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怎么离的婚,怎么
爱慕石评梅,他们都有哪些来往,石评梅是什么态度,等等。甚至连许多细枝末节、心
灵中一些最隐秘的感情,都对周恩来说了。
    两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两个怀着火一样心的年轻人,坐在黄浦岸边,望着
滔滔的黄浦江水,任凭寒风拂面,仍旧交谈甚欢,彼此互通了各人的爱情情报。
    周恩来对高君宇和石女士的相爱,非常仰慕,而且希望他们爱得深,爱得持久。高
君宇叹口气,带着忧郁的神色,告诉周恩来关于评梅过去的爱情挫折,和今天所抱的独
身主义态度,周恩来听了,爽朗地笑道:
    “不要怕,恋爱也得有耐性。只要石女士是真心爱你的,有—天你会打动她的,有
一天她会抛弃独身主义,与你结合的!君宇,我在广州等你的好消息,记住。一有好消
息马上写信告诉我。千万不要亡罗。”
    高君宇高兴地点点头,他说他对周恩来对邓颖超的爱,非常支持。并且希望周恩来
在爱情问题上。不但要有耐性,更要大胆,不要太腼腆。
    “好,我听你的。”周恩来瞅着高君宇那张诚挚的脸,那双诚挚的眼睛,微微笑着
说。“高兄,我刚才不是说过嘛,你比我年长两岁,你是大哥我是小弟,我有事情,你
要多帮忙罗!”
    “恩来,”高君宇十分认真地说,“恩来,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愿意竭尽
全力帮忙。”
    “我想请你,做我和她的红娘,不知你是不是愿意?”二十七岁的年轻人,说这句
话时,仍旧有些脸红,仍旧不太好意思。
    高君宇却高兴地满口答应:
    “恩来,这红娘,我不但愿意当,我相信一定能当好,当成!可就是,空口无凭
啊!”
    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高君宇,又附在他的耳
边,低声说:
    “这是一封求爱的信。你拿着它,权当你和她见面的介绍信。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周思来停了一会儿说,“我从1920年去法国,直到去年夏天才返回祖国。
我和她,多年不在一起了,不知她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嗳——!”高君宇插断他的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恩来,早已心心相印,
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是高君宇乘坐的北上火车先开。周恩来到车站送他,俩人依依难舍。临分
手,周恩来特别嘱咐高君宇,不管红娘当成当不成,路过天津,一定要替他去探望邓颖
超。……
    火车拉着尖啸的长声,驶进了天津火车站。高君宇摸摸口袋,周恩来的信还在。他
收拾好提包,等到火车在月台边慢慢停下来的时候,便第一个下了车。
    他身负周恩来的委托,雇了车,直奔达仁女校,寻访在那里任教的邓颖超。
    邓颖超在天津直隶第一女师读书的时候,就是她所敬仰的马千里先生的学生。二十
年代初,天津的一位大药商乐仁出资办校,马千里出任这所私立达仁女校的校长,特邀
他的高足邓颖超,到达仁女校任教。
    高君宇到达仁女校找到邓颖超,邓颖超热情地接待了他。
    高君宇向邓颖超说明了他是受恩来的委托,特地来探望她的,并且给她带来一封恩
来给她的信。
    “君字同志,”邓颖超兴奋地说,“你受恩来的委托,特地到天津下车,到学校来
看望我,真叫我过意不去!我非常感谢你!”
    高君宇说,他像认识恩来一样,也很高兴地认识她。
    邓颖超接过信,微微憋住笑,说道:
    “你是来当‘红娘’的吧?”
    高君宇一怔,笑道:
    “只不过是鸿雁捎书罢了!”
    邓颖超看完信,带着一种少女的羞赧,说:
    “君宇同志,我确实感谢你做了我和思来之间热诚的红娘!”
    她的笑是极其真诚的,她的话是极其真诚的。从她欢悦的神情和恳切的言谈之中,
高君宇确信。这位年轻女教师的心里,正洋溢着幸福的情感。他判断:恩来和颖超,果
真早已心心相印,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那一天,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谈了很多。高君宇说他和恩来探讨过中国共产党的战
略和策略,探讨过中国革命的前途和道路,他们都怎么谈的,都谈了些什么,以及他和
石评梅的恋爱,和他爱情上的苦恼,都毫无保留地对邓颖超谈了。
    邓颖超静静地听,细心地听,不时发出会心的笑,或是同情的叹息。她高兴和高君
宇会见,她觉得他们谈得很亲切,谈得很融洽,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彼此都渴望
相见多年,而今终于见面了似的。
    她觉得高君宇温和,沉着,内心蕴藏着革命的热情,从外表看也相当成熟。她对高
君宇和女作家石评梅女士的爱情,也和恩来一样,非常同情和支持,表示了极为仰慕的
感情。好像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似的,这使高君宇感到很惊喜。他对这位面善心慈的文静
姑娘,不仅有一种亲切之感,甚至有一种敬仰之情。……

    高君宇坐在开往北京的京津线火车上,回想起这次去上海参加党的第四次代表大会,
认识了周恩来,在天津认识了邓颖超,他们都给他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他在奔腾疾
驶的火车上,默默遥视他们幸福,祝福他们白头到老!
    他认识了两位好同志,也结交了两位好朋友,这使他感到很欣慰,感到很充实。他
沉浸在少有的幸福回忆之中。
    高君宇一到北京,径直到西城区李大钊的家里,向大钊同志做了汇报。晚上,高君
宇又向中共北方区执委会做了全面的汇报。
    第二天,他找到了石评梅,把他此次结识的周恩来和邓颖超,向她详详细细的做了
介绍。
    评梅惊奇地发现,高君宇在谈到他新结识的那两位朋友时,是用一种特别美好,特
别崇敬的感情。他的脸,泛着少有的喜悦光彩。
    但是评梅看到,他脸上的喜悦光彩,掩饰不住他的病容和倦怠,她感到十分忧虑。
    她约他去东来顺饭庄吃唰羊肉,说是犒劳他。
    可高君字一回到北京,李大钊同志就通知他,说北方区执委决定,要全力以赴致力
于国民会议促成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3月1日,准时召开。高君宇的工作
很多,实在太忙,他根本安排不出时间和评梅去东来顺。
    可评梅非拉他去不可,说这是专为他接风洗尘的:也是为惩罚他喝酒的,——谁让
你离开北京时,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高君宇明白,评梅这是舍不得离开他,希望和他在一起多待会儿。希望给他补补身
子,希望他高兴高兴。但是,他不能不婉言拒绝她的热情。并且向她保证,只要他一有
空,马上和她去东来顺。
    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操劳,经过他和李大钊、赵世炎等同志,以及和国民党北京
特别市党部的同志共同努力,国民会议促成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终于一
切准备就绪。
    二月的最末一天,高君宇找到评梅。一见面,差一点把评悔吓一跳。仅仅一个多月,
高君宇比他刚回北京时更憔悴,脸色更惨白。原本就不太大的眼睛,现在更深的陷下去
了,颧骨凸突了老高。高君宇说他愿意陪她散散步,就不要去东来顺了。    
  ①赵世炎(1901—1927)四川酉阳人。号国富。1922年6月与周恩来等发起组织旅欧
中国少年共产党,任中央执委书记。同年成主中国共产党旅欧总支部、任总支部书记。
1924年回国,任中共北京地委书记。上海总工会党团书记,参加领导上海工人三次武装
起义。中共五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委员。江苏省委代理书记。因为叛提出卖被捕,在上海
就义。
    她不愿意流露出她对君宇病体的担忧,使君宇的精神增加负担。她尽量装得特别高
兴的样子,东拉西扯,说东道西。
    评梅絮絮道道地说,测羊肉是北京的一大名菜,不可不吃!据说乾隆为了庆贺登极
六十年,在宫中摆设了“千叟宴”,用了1550多只火锅,成为历史上最大的唰羊肉“火
锅宴”。从此,唰羊肉才从宫廷传到民间。去年冯玉祥北京政变赶走了溥仪,今儿咯,
你说什么也得去吃顿唰羊肉,庆贺庆贺!
    评梅一边说,一边拉着君宇走。她还说,别看北京城里唰羊肉的馆子很多,可就属
东来顺饭庄最好。咋说呢?人家选料讲究,一色都是内蒙集宁的小尾巴绵羊中最好的部
位,——什么上脑、小三岔、大三岔、磨裆、黄瓜条啦,嘿,鲜嫩醇美,肥瘦适中;再
说,人家加工又精细,佐料又考究!你知道吗,君宇,东来顺所用的调料,都是“天义
成”供给的。“天义成”知道不?誉满京都!当年西太后慈禧,就最喜欢吃“天义成”
制做的桂花甜熟疙瘩!
    高君宇拗不过评梅,也为了不使她伤心,便和她一起来到东安市场附近的东来顺饭
庄。
    评梅让他坐在那儿,不许动。
    “君宇,”她避开众人的眼睛,附在君宇耳朵边,轻轻地,低声地说,“宇哥,你
今天当一次老太爷,小妹给你当一次丫环,我今天要好好伺候伺候你!”
    高君宇冲她一乐。
    评梅白了他一眼,掀着嘴,憋住笑:
    “甭太得意了!”
    评梅用一种兴奋、欢快的神情,一会儿点这样菜,一会儿点那样菜;一会儿要白兰
地,一会儿要红葡萄酒。她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青春热情,把她所有的柔情蜜意,统统
释放出来,来温暖君宇的心,来滋养他枯骨般的病体,来冲淡因为她的“独身主义”给
他带来的悲苦和哀伤。
    饭庄里,许多阔老权贵,许多名嫒雅士,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评悔和高君宇。他
们不明白:那么一位甜甜的少女,为什么对那个盖上纸都哭得过的痨病鬼,百般的热情,
千般的殷勤,万般的温顺?他们嫉妒,他们怨恨,他们交头接耳,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火锅里,鲜嫩醇美的小尾巴绵羊肉,已经老得像牛筋,他们忘记了吃!
    其实,高君宇心中很清楚:评梅这样做,同时也是来掩盖她自己心灵的痛苦和凄惨!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要实现她独身的素志,需要经历怎样的苦痛,需要用怎样的毅力
来克服自己的欲望?!她一定是在心中咬紧牙关的吧?
    高君宇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他把自己的苦恼完全地掩藏起来,关心她,体贴她,使
她开心,使她舒畅。他想,只要他不死,终究有一天,他会使她放弃独身主义,医治好
她心灵的创伤。让她回到一个少女正常的心理的轨道上。他不但有信心,使她成为自己
的伴侣,而且一定能使她成为他的志同道合的同志,更好地发挥她的才华!
    但是……唉!
    那天,从东来顺出来,高君宇一切都顺着她,听她的安排。他们出了东单牌楼,往
哈德门的方向走去。
    已经是傍晚,夕阳薄淡的余辉,撤落在大道上,照射在路边商贩的破袄上。评梅偶
尔侧目一望,——一抹余辉正笼罩在君宇的脸上,反倒把他枯瘦的脸,映照得愈发惨白。
    二卜三岁的少女,禁不住订了一个寒颤,她的心收缩了,收缩得紧紧的。她不由得
握住了君宇的手。在如血的残照里,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漫步。出了哈德门,不觉
已是往法华寺的方向走去。
    突然,评梅问道:
    “今天你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又为什么这么乖乖地伴着我?”
    “明天,”高君宇慢慢地低声说,“明天,3月1号,是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代表大
会开幕的日子。今天松弛一下,也好。会议开始,一定会很紧张,得开一个多月,只怕
我们很少会有机会见面了。”
    评梅娇嗔地说:
    “那,得空儿也得来找我,看看我呀?”
    高君宇答应了。
    “邓颖超也来北京开会了,她是天津的代表。”他说,“会议结束以后,我给你们
介绍介绍,你会很高兴认识她的。”
    评梅嗯了一声,抿着嘴,点点头,甜甜地笑了。
    “评梅,”停了一会儿,高君宇问道,“你就这样伴着我散步吗?你一直伴我走到
哪儿呢?”
    评梅冷丁抬起头,——前面就是法华寺,她一怔!不知为什么,此时,她的心突然
颤抖了几下。
    “我伴你到我们俩都白了头!”她说,然而她的脸色却十分忧郁。
    高君宇惨然一笑:
    “只怕,我是熬不到那个时候了!”
    评梅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把君宇的手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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