椽头饼是原平西山地区一种烤制的面食,圆圆的,薄薄的,吃起来“圪嘣圪嘣”,咸香而干脆,耐嚼且耐饥。这一山地居民特制的食品,不仅是山里娃喜爱的零食,也是山里汉子出门常带的干粮。它被山里人美誉为“农家自制的饼干”。
椽头饼,因酷似椽头断面而得名,饼上不但有锯子锯断木头后的“毛刺”,还有一圈一圈逼真的“年轮”。
笔者是在读高中时品尝到椽头饼的。初次见识,备感新奇,它那特别粗糙的表面质感和特别浓郁的莜面气息,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时间穿越回1974年,我正在原平范亭中学读高一,是年14岁。那一年暑假来临前,学校接到县里全民动员修水库的通知,要求全校师生利用假期参加会战。我们的任务是在水库工地附近的河滩上用土法烧石灰,辅助解决筑坝用的材料。
开赴工地前,学校给学生放假两天,让学生回家告知父母,顺便带一些换洗的衣物。笔者没有多余的衣物可带,归校时,母亲准备了大约十斤杂粮炒制的炒面,让我带到工地贴补伙食的不足。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我们就坐上驻地部队的军车开赴工地了。许多同学都是第一次乘坐汽车,非常激动,有奔赴沙场的激昂。我装着炒面的军挎包虽然捆在行李中,但我担心汽车的颠簸和同学们的坐压会把它挤出来或者弄破,一路上不得不小心地保护着。我们班的歇息地设在水库下游一个叫龙宫的村子里。我们组被安排在村里饲养院住宿,和一个喂驴的光棍汉挤在一张宽大的土炕上。
我们组7个人,其中5个来自平川,另两个一个来自丘陵,一个来自山区。来自丘陵的是我,来自山区的叫张兴旺。在组里平川同学是大多数。我俩大部分时间被边缘化。出于地缘政治的需要,我和张兴旺就结为了盟友,情同手足,唇齿相依,以减少被排斥的孤独。
大部分同学来工地前,从家里带了干粮。干粮因地域的不同有所区别。平川同学一般带的是干馍片,丘陵同学多是杂粮炒面,而山区同学无一例外地带的是椽头饼。我们在工地上劳动,中午不回驻地。学校食堂会派人往工地送窝头和饮用水。但每人一个窝头是不够吃的。吃不饱的情况下,同学们用自带的干粮做补充。笔者和张兴旺同学领了窝头,用大白茶缸打了水,心照不宣地避开平川同学,找有阴凉的地方,吃我们的干粮去了。我们把各自的干粮拿出来放在一起,他可以吃我的炒面,我可以吃他的椽头饼。
我们的干粮没能支撑40天。后来饿得受不了,就地取材在石灰窑上烧附近生产队地里的玉米棒子和土豆吃。艰苦的劳动终于结束了,被夏日阳光晒黑的同学们坐上了绿色军车陆续返校。
我和张兴旺同学没有上车。他的家离工地不远,我接受他的邀请,在征得老师的同意后,和他回家,去看他的村庄。当然,领略山村风光的同时也包含了我对椽头饼的向往。
我们只能在他家小住一晚。在到家后的下午,他的母亲就忙着给他赶制干粮。出于好奇,我始终观察着她的每个制作细节,终于了解了椽头饼制作过程。
她把莜面放于盆内,加少许咸盐,用沸水泼面后搅拌成团,再揉搓成胳膊粗的圆柱。如何切割面饼,是我最为关心的环节。我知道用刀是切不出椽头的“毛刺”效果的。
我正猜想之时,大婶从针线笸箩中拿起一绺白线,从中扯出一根,走到案板前。她用两手捏住线绳的两头,把线绳放在面柱外侧的中间,轻轻向里拉动,让线绳勒进面里。之后,放松线绳,双手交换线头使线绳交叉绕住面柱,后慢慢勒紧,直至将线绳拉直。面柱就被一分为二地切割开来。这时她将上面的半截面柱轻轻拿起,反过来放在案板上。
以上是准备工作,切割面饼则从以下工序开始,她重新拿起线绳,如前所述,从上到下,每隔三毫米一线“刀”,将面柱分割成一摞面饼。切割完再一片一片揭下来,放在火铛上用锥子扎出气孔,烤焙至熟。一根线绳能勒出椽头的模样来,可谓巧夺天工,让人感叹不已。
毕业后我和张兴旺邂逅过一次,此后再未谋面。40年天各一方,我心中留存的还是他中学时椽头饼一样朴实的形象。我很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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