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盼过年盼得跟什么似的，当大人们开始忙年时，我们就天天数着手指头，盘算着还有几天就可以脱掉打补丁的衣服和钉掌子的鞋，当然还有馅大皮薄的饺子和咬一口满嘴流油的红烧肉，而且能吃上已然可喜，更重要的是能吃饱啊，况且还是好几天呢，能不让人心驰神往吗？其实，大人们也是一样的，忙年忙年，谁家不是忙吃的？而且个个忙得是眉飞色舞，精神头十足。

    那年我9岁，腊月里妈妈和姥姥在家忙年——煮肉、炸丸子、蒸那种带红点的馒头，忙得不亦乐乎，我则带着5岁的弟弟在外面玩儿。疯了一上午的姐弟俩中午时分饥肠辘辘地跑回家，却发现家里有客人，妈妈和姥姥正陪着说话。弟弟早已饿得不耐烦了，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炉台，我则收拾桌子准备吃饭。突然我发现小弟蹲在炉台后面半天不动，过去一看原来他在吃馒头！显然那冒着热气的一锅馒头是刚蒸好还没来得及点红点，而我知道那是过年才能吃的，而且要半个半个地吃，没有哪个人会拿整个馒头吃的。我急了，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手。小弟噙着泪，却仍然不停地咀嚼着满嘴的馒头，我看着他的神情，心软了下来，只悄悄说不许再吃了。看着小弟狼吞虎咽的吃相，闻着那馒头特有的香甜气味，我的口水也不由自主地顺嘴淌了下来。我终于忍不住了，也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姐弟俩就那样蹲在地上，守着锅不停地吃着吃着，直到妈妈送走客人，整整一锅馒头已经所剩无几。当我和弟弟打着饱嗝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妈妈和姥姥时，她们俩谁也没说话，只见妈妈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

    虽然受了一场惊吓，但那却是我当时有限的经历中吃到的年饭中最香甜也最好吃的馒头，而且也是为数不多的饱饭中最饱的一次，因而记忆深刻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