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过，太原城里的草坪还在泛青、树儿还在抽芽，走到哪儿我都不经意朝街巷有草处察看，闪着一双眼，像个老贼。因为从小养成了习惯，习惯于田间地头路旁山沟处，挑吐绿的野菜，摘染青的白蒿，让杯盘里洋溢着时鲜的春色。
在无野菜可挑的城里，吃着温室大棚的美蔬，感觉不到了杯盘里的时令。即便种植，也是“正月菠菜才发青，二月刨得羊角葱，三月韭菜上了市，鲜味月月有不同”，于记忆深处有着一份鲜活的生动。
何况春季养生，中医也认为春始属木，贵在生发；肝脏属木，贵在酸养。菠菜、韭菜、羊角葱等之类，适春而生，含有机酸，呈生发性，的确算得上是传统的春令鲜味儿。过去晋地民间多取之精烹细做，形成些许习俗名食，如经典诗句般清新而隽永。
菠菜，因源自于古波斯，称波斯草，古又称菠薐，“於风帐下过冬，经春则为鲜赤根菜，老而碧叶尖细，则为火焰赤根菜，同金钩虾米以面包合，烙而食之，乃仲春之时品也”（《帝京岁时纪胜》）。菠菜细嫩柔软，适于炸、炒、凉拌、做汤而食，有通血脉、开胸膈、下气调中、止渴润燥之功效。山西面食多取菠菜汁制作名食翡翠剔尖，灶案上则多制成汤菜如侯马贡菜“海底捞月”（以菠菜汁与鱼肉丝制小丸子、以蛋清制圆片而成的汤菜）、典出宋代的“护国菜”（煨汤煲制菠菜而成）、始于元朝宫廷的“芙蓉鸡”（以菠菜为主要辅料的花色菜）。民间精细制法有吉县“炸玻璃翠”，成品晶莹碧绿、香脆透明，是百姓喜食的传统下酒菜肴之一。《特色菜肴》记其制法，先将菠菜摘洗晾干，切成段；再以鸡蛋、湿淀粉、虾米、葱丝、蒜片、辣椒、精盐、味精调制蛋糊；待炒锅中油烧至七成热时，速将菠菜倒入蛋糊盆内拌匀，放入油锅速炸即可出锅，是电脑工作者和爱美人士的适口之物。
若论是电脑工作者兼脑力劳动者的春令美食，当数羊角葱。《本草纲目》记有“瑞曰：龙角即龙爪葱，又名羊角葱，茎上生根，移下莳之。”又说其“诸物皆宜，故云菜伯、和事”。羊角葱经过冬的寒霜冰雪，在乍暖还寒时倔强地从泥土中探出羊角一样的头来，为人们绽露出一丝春的气息，色绒黄泛着绿，味清香含着辣。人们用它做炝锅面、包饺子、蒸花卷，富裕的人家做一道山西名食葱爆羊肉，如果再加上鲜红的油泼辣子，来一点老陈醋，往筋滑的拉面里一拌，浓郁的清香便留在了一个又一个童年的春天。
但童年的春天吃得最多的还是韭菜。《山家清供》载，六朝的周颙清贫寡欲，终年常蔬食。文惠太子问他蔬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后读杜甫《赠卫八处士》中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之句，《王祯农书》中有“冷羹（以韭菜汁与鸡丝调和烹制而成的带汤汁冷菜），金人视为上馔”烹法，可见吃春韭是古已有之的事了，《礼记·王制》更有“庶人春荐韭”，说明三千年前的周代就以韭为食且祭，流传民间至今，当是吃春饼和五辛盘了。春饼亦称春卷，临汾方言叫“卷卷”，用一种烙得很薄的饼，将拌好的豆芽、韭黄、炒合菜肉丝等卷起来，再上鏊煎热后吃，风味独特，不仅民间在立春、添仓节、龙头节吃，而且还成为一种应时美点，在酒店里飨客了，成为一道山西名食。以韭菜制作的山西名食还有应县的马兰庄韭炒鸡蛋，据《魏书》记载始于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南征时所食而闻名，以“其叶大如马兰”的野韭菜制作，具有健胃提神、止汗固涩、补肾助阳等功效。血压低、贫血以及每天早晨爬不起来的孩子，抓住二月韭的机会，尽可能多吃，可把身体补好。
现在交通方便、物流发达，春季江南的荠菜、马兰等野菜在北方古城也依次登场，丰富着人们时鲜的口味。每于此，吟读着“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韩愈《春雪》），不由得忆起春的童年，怀旧那渐于平淡的名食，依恋那份草根生活的苦中求甜，在五味人生的画卷上继续涂写一抹对自然春绿的和谐憧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