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儿时故乡流传的“忙年歌”是这样的——二十三：灶神爷爷上了天；二十四：割下对子写下字；二十五：扫了房子糊窗户；二十六：割下刀刀好羊肉；二十七：关住门只洗臭脚；二十八：馍馍蒸下一笸箩；二十九：提上壶壶打烧酒；年祖下：（三十日）肉蛋蛋扁食都捏下。

    年前应干的事儿一一检点安排，与各地所见的年节歌大同小异。唯其中“二十七（qiē）”，有的地方是“去赶集”，有的地方是“擦锡器”（供献用），有的地方是“宰年鸡”……只有我们这儿是“关住门只洗臭脚（juē）”，别具特色。

    在当代农村，洗浴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但在旧日的农村，仅我的记忆所及，别说洗澡，洗脚的事都极少。家乡并不缺水，井中的水提只木桶一伸胳膊就可打上来。家乡也不缺煤，灶台上的温罐内几乎常年都有热水可用。但直到上世纪50年代初，家乡的人都没有洗脚的习惯，好像还有点忌讳。唯独到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以后，才会在二十七的晚饭后，烧一大锅水，然后关门闭户，一家老幼，好好洗上一洗。待我上学后，这一习俗在家乡很快淡化了，洗浴也渐渐被村里人接受。但这一习俗究竟蕴含着什么意味，却始终是个谜。

    前两日，翻看一些旧报纸，发现我省临县的一首年歌也有“腊月二十七，婆姨汝子洗了脚”的说法，才知道这一习俗并非家乡独有。及至在一本介绍年节的书中读到清人赵怀玉的一首《洗啾唧词》，其词曰：“岁即阑，洗啾唧。今夕何期？腊月二十七……年年但祝身康强，蠲疴涤秽容相养。”又知道这一习俗不但不是家乡独有，甚至流传也有些年代了。在这首词的小序中，赵怀玉写道：“常俗：腊月二十七夜浴，谓洗啾唧。祓除之意也。”查了一些字词书，“啾唧”是一种细碎的声音，本词中应表示洗脚时的声音，是某一地域约定俗成的叫法，好像并无实意。而“祓”，是古代一种除恶求福的祭祀。原来，“二十七，洗臭脚”是和除恶除灾、祈盼福祉联系起来的。

    中国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而，凡和身体有关的事儿，都慎之又慎，像剃发，洗澡，都是这样。然而，一年到头，如果不洗一洗，外人看着脏污，自己觉的难受。尤其过大年是个除旧布新的日子，无论如何，洗一洗都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古时由于生产力的低下和冥冥之中对自然（包括臆想中的神和鬼）的崇拜，又从心理上有一种天然的障碍。于是，先民们便择个日子，编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先从心理上接受，再在实际中施行，天长日久，便作为一种习俗固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