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ygon脚步：大同、五台山
作者：Polygon
摘自：BBS水木清华站
人说山西好地方，然而96年的这次山西之行，至少没有给我留下这个印象。从大同到五台山，整整在黄土和荒地之间穿行了十个小时。也许是季节的关系吧，我们没有看到什么庄稼和良田，只领教了坑坑洼洼的路，号称是煤炭运输干线的路。春天翻浆的路面和陷进去的超载的拉煤车，把我们乘坐的长途汽车堵在荒山上长达两个多小时。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黄土坡上，春寒和饥饿折磨着我和同游的两个同学。路不通顺，是穷的一个写照，山西的贫困和落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地方虽穷，但人都是满好的，长途汽车司机的水平高，胆大心细，认真负责，硬是把车从河滩上开过了塞车的一段路，才不至于让我们在荒山上过夜。车上有一个光头小伙子，虽只是一个乘客，但十分热情，前后疏导、铲土修路，干得很卖力，车在河滩里行进，时而陷住，全车的男女老少就下车一齐推，那情景也很动人。
大同人管大同叫"匪城"。我们没遇上什么匪，只是觉得脏乱。热闹的大街上竟找不到小饭馆，只有小地摊和大酒店，结果我们只能吃煎饼果子就凉粉。大同市中心也有一个广场，中间有一个奇怪的雕塑，广场一侧的百货大楼建得像人民大会堂，另一侧的邮电局则像军事博物馆，只不过都小两圈。九龙壁围在一个院子里，就在大街边上，不买票站在那个极小门口，一条龙都看不见。
到大同，不看云岗石窟就是白来。石窟在城外很远的地方，周围都是雨草不生的黄土岗，但不够荒凉，世俗的杂乱和污染包围着精美的文物，如果把对面的煤矿、铁路和石窟下的小镇拿走，让周围绝对荒凉，我觉得才够气氛。
票价三十元，犹豫了，还是买了，后来想想也还比较值。
石窟造像的精美和一种不能言表的内在力量，震撼了我，使我产生了惊异、感动和被控制的感觉。准是我造了什么罪孽，让我不敢正视那大佛的眼睛。我开始相信宗教的力量，无论那是不是迷信，或许我们所谓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都叫迷信。那些佛像真是太神奇了，在巨大的洞穴里，是一尊三十多米高的坐佛，洞壁上更是雕满了大大小小的罗汉，小佛像、菩萨、置身其中，我只觉得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在暗淡的灯光下，我仿佛看到坐佛身后无限的宇宙，我仿佛听到一片诵经的声音。在这里，任何人的心中的一丝邪念，都会给他带来无边的恐惧，法律能做到吗？科学能做到吗？我不知道几千年来，人们如何从这未知的时空中领悟到一点点东西，仅仅表现在石像上，就足以控制人的心灵。想着小小地球上几十亿疯狂折腾的人真是太渺小了。
然而佛祖头顶上就是打仗用的城墙。石窟的山顶上就是长城--云岗堡。
在大同，我们住在同学张天强的家里，省了不少的开支和麻烦。他家在机车厂，他父母都是朴实、热情的人，他二姐是个漂亮的姑娘。
五台山是个好地方，可惜我们去得不是时候。五一时候，北京已经是繁花似锦，而这里还是积雪初融，寒气逼人，高原草场也只是焦黄一片。五台山气势磅礴，有很明显的植被垂直分布。汽车从沙河（繁峙）到台怀镇，要翻越从北台到东台的一道很高的墚，于是我们沿着公路、领略了这山的形态。进山的道口正在施工，汽车绕了半天，我抬着一看，遥远的山尖上，公路在盘旋，汽车像小虫一样爬行。
低山的植物主要是灌木和少量树，人为破坏严重。一千米左右，这里生长着大量的松树，很好看，真正的森林，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所以很兴奋。汽车在沿着河谷盘旋而上的公路行进，路边是茂密的松林，河谷还是条冰河，像银色的带子在一片绿色中穿过，时隐时现。这风景太美了，使我疑心是在挪威、加拿大、其实我们中国就有。
快到山顶时，有一条非常明确而平直的界限，下面是森林，上面是草甸。而冰河好像已经到了源头，所以只有公路一条灰带散在焦黄的草上。路非常险，大坡加急弯，一不小心，车就会翻出路面，在宽广而陡的山坡打上几百滚而消失在山谷里，好在我们长途车的司机水平高。
台怀镇在群山的怀抱里，周围景色很好，但镇里的人环保意识太差，以至于因旅游造成的污染很重。我们被人拉到一个农家建的小旅馆里，人/天10元，还算可以。镇上的小饭馆不少，比较实惠，也许是旅游淡季的原因吧。
和尚庙和市镇混合在一起，所以街上到处都有僧人，尼姑，什么样的都有。
印象最深的是那天爬中台。中台是五台中的一台，是这里的第二高峰，二千八百多米，比北京的最高峰--灵山，以及五岳都高。那次"登顶"对我们五台三人行真是一次冒险。
我们走啊走，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三个人都幻想着山顶会像泰山顶上有街市、寺院和饱，所以没有带多少东西。路上，我们的苹果、糖、花生渐渐都吃光了，最后连水也没了，而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头。翻上去后，中台看见了，然而力气用尽了。台顶宽广、平坦但寒冷。大片的积雪傍边是长满苔藓的烁石，和好些奇怪的浑身是刺的灌木。高山上的气侯大不一样，早上出来时睛空无云，而这时山顶上像假阴天，望山下灰雾一片，周围群山连绵。太阳光显得更耀眼，亮而发紫，还带着几圈光晕。
也许是空气稀薄的原因吧，我们在向台顶最后冲刺时，每走一百多米，就得休息一会，所以尽管就在眼前，却像如何也到不了。峰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香火极盛的寺院和饭馆商店，只有几间破房子，两个和尚和五个俗人。这里有个气象站，站里的一位好心的大姐让我们进屋烤火，还请我们喝茶。那可是五台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融水烧开后冲得茶，味很若涩。据大姐说这里一年中九个月积雪封路，没水缺粮，有时只能吃挂面土豆很艰苦。
站在气象站的风速计下，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没有邀请，没有向导，为什么别人不想上来呢？也许是好奇，是征服的欲望。而现在想起来，我不敢说我征服了什么，尤其是对于神秘的自然，人类不该说什么征服自然的话，因为人类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取得某种成就时，我只敢说又一次战胜了自我。对，就是这种突破自我的精神，驱使我们三个北京的大学生不约而同地来爬这座大山。
头上的风速轮越转越快，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我们不能多待一会了。带着装满苦水的壶，下山。这回路似乎好走得多，只是误入一块"荆棘地"，把腿、脚扎得生疼。到了台怀镇已是下午四点，于是自然免不了一顿大吃大喝，然后又一通购物。土特产和小工艺品很便宜，卖货的人也很好讲价，所以抱了一大堆东西回去，只花了二十多元钱。回到旅店，老板娘听说我们去爬中台，很吃惊，说很后怕我们去爬北台，说来回有一百多里，说晚上回不来会冻坏……
从五台山出来的那个早上，天空有云雾，汽车经过东台的时候，爬到很高的地方，那云就在车窗外，在山谷中。我们在云的上面了，太阳很亮。而东台顶笼罩在云里，景色壮丽之至，我急忙下车，留了一张影。
五台山脚下的繁峙县，是个乱糟糟的小县城，很脏。车站没有厕所，候车时想方便就很不方便，要到铁路对面的煤堆那边去……是五台山的游客给这个小县城带来了小小的繁荣。
从五台山乘火车回京，坐得是一列慢车，奇慢。中午1点上车，晚上九点半才到。车脏乱但人很少，有一段我们车厢只有不到十个人。火车经过涞源时，我看到了长城，在崇山和灰云间穿越，俨然一幅飘渺的水墨风景。火车经过野三坡和十渡，疲惫的游客一下塞满了车厢。他们都谈论他们的游程多么上当之类，相比之下，我们的山西之行就显得充实和有趣多了。
我从来认为，风景只存在于人的意识中，无论有没有人来开发和宣传，也许旅途上的一件很平凡的事，在我看来那是独特的风景。旅游是人与文化、人与自然、与自己心情的交流，如果被繁杂的娱乐活动和金钱交易所包裹，也就失去了这个意义。所以我通常是不合群的，我甚至喜欢独自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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