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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熙宁八年（1075年）十月的一天，朔风凛凛，山川萧索，外放密州知州的苏轼与同僚会猎郊外。酒酣之际，他豪情满怀，挥笔写下那首流传千古的《江城子》，词中有这样的句子：“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此时，身处江湖之远的苏轼，多么希望有一位如冯唐那样的使臣，带来朝廷诏令，对他委以重任，能让他为国建功，一展抱负。
冯唐是汉初人物，他的祖父是赵国人，父亲迁到代地。冯唐至孝，由官府举荐入朝，任中郎署长。一天，汉文帝刘恒看见长髯垂胸的冯唐，便问他：“老人家，您是如何入朝为郎的？家在哪里呀？”冯唐一一作答。汉文帝听过他的身世，一下觉得亲近了许多：“我在代地的时候，尚食监（官名）高祛经常给我讲述赵国将领李齐的才智和他在巨鹿的战绩。如今吃饭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经常浮现李齐的雄风。李齐的事情，想必老人家也知道吧？”冯唐轻轻一笑：“李齐的将才，远远赶不上廉颇与李牧。”汉文帝一听，来了兴趣：“您能说详细些吗？”冯唐说：“臣的祖父在赵国的时候，也是军中将领，和李牧交情很好；先父在代为相时，与李齐相熟，所以臣了解他们的为人。”接着，他讲了许多廉颇、李牧驰骋疆场、叱咤风云的故事。汉文帝听得高兴，一拍腿道：“可惜我没有像廉颇、李牧那样的将才。如若有了，何患匈奴？”见皇帝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冯唐淡然一笑说：“臣斗胆说句冒犯的话，只怕有了廉颇、李牧那样的将才，皇上也不懂得重用。”一句话大扫龙颜，汉文帝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回宫去了。
汉文帝到底是位仁慈宽厚的君主，过了一阵又召见冯唐，只嗔怪他一下：“您为何非要那样当众羞辱我呢？那些话就不能私下里对我说吗？”冯唐谢罪：“臣是乡鄙之人，不懂得避忌。”话说得不卑不亢。
当时，匈奴正大举入侵朝那县（在今宁夏固原东南），连北地郡（在今甘肃庆阳西北）的都尉也杀死了。忧心忡忡之际，汉文帝忽然间又想起冯唐那番大不顺耳的言语，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便再次召见冯唐，问他：“您为什么说我不能任用廉颇、李牧那样的将才？”冯唐娓娓道来：“古代君主为出征的将军送行时，都跪下来扶着车毂说，朝廷之内的事情，由我决断；朝廷以外的事情，由将军裁定。所以，军中的赏罚、封爵之事，都由将军决定，班师以后再奏报朝廷。当年，赵国名将李牧就是如此，他才得以发挥才智，屡立战功。如今的云中郡（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郡守魏尚，颇有当年李牧之风，他把军市上的税金都用来犒赏士卒，还拿出自己的钱财贴补军需。他的部队骁勇善战，威震匈奴。那些戍边的士兵，原本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只知奋勇杀敌，然后到幕府报功，哪里知道什么军法律例？可他们说的话与事实稍有出入，法官就要制裁他们。臣以为皇上的法令太严、惩罚太重而奖赏太轻。魏尚只不过多报了六个敌人的首级，皇上便削了他的爵位，判了他的重刑。所以我说，皇上即使得到廉颇、李牧那样的将才也不能重用。”汉文帝恍然大悟，当即任冯唐为车骑都尉，持朝廷符节前往云中赦免魏尚，令他重新担任云中郡郡守。转眼十年过去，汉景帝刘启登基，任命冯唐为楚相。汉武帝刘彻继位后，遍求天下贤良方正之士，乡里再度举荐致仕在家的冯唐。可是，人生苦短，世事如梦，此时的冯唐已是90多岁的垂垂老者了……
一千多年以后的苏轼，可没有魏尚那么幸运，他仕途蹭蹬，宦海沉浮。不是朝中缺少冯唐那样的犯颜直谏之士，是他所处的时代已然不是西汉初年；他所侍奉的几个皇帝也毕竟不是汉文帝。故而，他的希望也只能是一厢情愿的希望，终究成不了现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