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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猗刘家祠堂:悬崖上的祷告

  这是一座被遗弃在荒原上的祠堂。一座真正的平民祠堂。

  几年来,我不知道从这座祠堂前走过多少次,一次次地望着这座孤零零的建筑,一次次地与它失之交臂。我甚至从没想到它是一座祠堂,从没有想到它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让人崇敬的地方。

  祠堂前是一条不见人迹的土路,沿土路向西走,感觉越来越荒凉,越来越神秘,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在遥控着无边的寂寞,感觉走了好一阵了,回望自己走过的一串串脚印,离那座破败的祠堂才不过一百来米,心里便一阵阵地发紧。再走,越来越空旷,望不尽的空旷。风更大,吹得人身心都冷冷的。这时候,眼前突然一亮,才发觉自己已站在危崖上,脚下,一条敞亮的大河,在深深的河谷里迅疾涌动,这就是黄河,一条涌动了千万年的大河,一条让人又崇敬又畏惧的大河。

  这里原来的村庄叫潘西村,被遗弃的祠堂是刘家祠堂。

  没有祠堂,就没有了历史

  这是个偏僻贫穷的地方。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贫穷的原因是什么。村头的那条大河,无论怎样汹涌,也丝毫激不起他们的兴奋。离他们稍远一点的人,把这里叫河沿子,他们也把这里叫河沿子。河沿子有句谚语:“有福人生在州城府县,没福人生在黄河两岸”。在河沿子的庄稼人看来,生在黄河边,岂止是没福,有时候,连基本的生存都不能保障。

  潘西村是以姓氏取的村名,以前只有潘、西两姓,现在,全村找不到一户姓潘的,也找不到一户姓西的。我问村里的一位老人,这两姓人去了那里,老人说:绝了,逃了。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也说不清楚。

  我一遍遍地想这位老人的话,仔细思考这个村庄的变迁。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我直到看到了河边娘娘庙里旺盛的香火和残破的祠堂后才弄明白。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这个在黄河岸边矗立了千百年的村子,又开始了一次有组织的大迁徙。最恋家的庄稼人,毫不怜惜地拆掉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屋,留下了祖祖辈辈祭祀的祖祠,迁到了离老村只有5华里远的另一处地方。那里,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是他们可以距离黄河最远的地方。除此,再没有地方可去。

  几年前,我曾访问过村里一位组织过搬迁的村干部,问他,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为什么突然不能住了。这位乡村干部激动起来,回答我:为什么?为了不受穷,为了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为了让村里的小伙子都娶上媳妇。我再问:是不是在老村子里时,村里打光棍的男人很多。他闭上眼,扳起指头细算后,说:“老的小的,有五六十个光棍,再不搬,刘家也要绝户了。”

  潘西村的搬迁过程缓慢而艰难,整整进行了20年,也就是说,经历了整整一代人。在这20年里,许多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新村里盖一间房子,许多男青年经人介绍对象时,女方问的头一句话是,搬到新村了没有。

  就在前一两年,漫长的搬迁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人家都心满意足地在新村里盖起了房子。走在巷里,两边的房屋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如同老村子一样宁静祥和,不时传来鸟鸣犬吠声。但分明少一点什么东西,走多了,就会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少了弥漫出历史气息的古宅、老树和老井,看不见苍凉古朴、长着绿苔的屋瓦。其实,与老村相比,这个寄托着河沿子庄稼人希望的村子里,现代生活所需要的各种设施更加齐全,有商店,学校,卫生所,戏台,自来水塔,还有代表着乡村权力的村委会大院,惟独缺少的就是祠堂。

  不仅仅因为古迹而存在

  告别两位老人,我决定再去老村看看刘家祠堂。

  路上人流如潮水,步行的、骑自行车摩托车的、开着农用三轮的、还有开小汽车的,仅仅一个上午,通往老村的那条路就被走出了浮土,沿着那条弯曲的小路一直弥漫,像一条黄龙般。从周围十里八乡赶来的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匆,又神色肃穆,他们都是去娘娘庙的。

  娘娘庙离刘家祠堂只有三四百米,隔着一条沟,在河边的一座土崖上。

  从一路的尘土中钻出来,我和女儿先站在了刘家祠堂前。从外面看,祠堂还基本完好,三间面阔,原本青砖砌就的墙,经过多年风雨,变成了土黄色,让人有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从建筑形制看,这是座清代建筑。祠堂大门修得很讲究,梁下有雕花的斗拱,匾额四周雕刻着精细的图案。走进去才知道祠堂的破败程度。院子里枯草飘零,杂树丛生,荒寂凄凉。门房已经塌陷了一大块,几根发黑的木椽,斜斜地刺向天空,似在倾诉着什么。试着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能望见明晃晃的天,房顶掉下来的土,踩上去绵软疏松,只有墙上贴的旧报纸能看出人住过的痕迹。西厢房早就变成一片废墟,站

  在院子里,可以看到不远处赶往娘娘庙的人流。正房好像也经过改造,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农家住宅,只有房顶的兽笏,能隐约显现出当年祠堂该有气势。东厢房的建筑年代晚一些,也可能是经过改造,门和窗都变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种简陋的新式样,用砖砌的严严实实,从缝隙中朝里望,黑洞洞,什么也看不到。

  走出来,站在门前,再看刘家祠堂,一种悲伤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祠堂,这种曾经代表一个家族荣誉的地方,一个表现家族繁荣的地方,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家族制度的消逝,终于结束了数千年来背负的使命,变成了一座弃之不忍,存之多余破房子。

  在河边昏黄的阳光下,我和女儿围着祠堂拍照。去娘娘庙的人群里有人发出了疑问,拍这干啥。有个长者回答,古迹么。在外人看来,这可能就是刘家祠堂存在的惟一的理由。

  祠堂的存在是一种象征

  刘家祠堂还孤零零地留在老村里。千百年来,对一个家族意味深长的祠堂,如今再也算不了什么。早就没有人去那里上香祭祀,祠堂也早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再也不可能给后代带来什么。但是,没有人去拆它。它的存在,是一种象征,一种心理安慰。那里是缭绕过祖先香火的地方,曾经有过祖先的荣耀。后人骨子里对祖先的敬畏和崇拜,就像他们对那条大河一样,决不许任何人去损毁那座房屋。因而,只能让它自己在岁月的风雨中慢慢烂去。这个过程更加漫长,也许要数十年、数百年。若干年后,面对一片遗迹,还会有人说,那里是刘家祠堂,那里有刘氏一脉的根。

  甲申年正月初十,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我和女儿来到了黄河岸边,一起考察刘家祠堂。所以选择这样的日子,是因为这一天是潘西村的娘娘庙会。这几年,我年年都怀着一种探究的心理去逛娘娘庙会,始终理不出头绪。这个庙会形成的原因太奇特了。

  对潘西村的人来说,这是个节日。我去的时候已近中午,村里请来的剧团,早就开了锣,叮叮咣咣地渲染出了一派喜庆气氛。小摊花花绿绿,街道里熙熙攘攘,挤满了周围村里赶会的人,家家都有客人,家家都在忙。前几天就约好了朋友小刘的父亲,老人已等候多时,见我来了,忙不迭地端上食盘,招呼我和女儿吃。不等我们坐定,又一位老人走进来,用高亢的声音问,县里的客人来了吧?小刘父亲对我说:这是我九叔,祠堂的事比我知道的多。

  这位被称为九叔的老人70多岁,一头花发,满脸皱纹,是小刘父亲专门请来给我说祠堂事的。老人说,他当过30多年村干部,当年就是他领着村民去县里,跪在县里头头面前,要求搬迁的。后来,新村的规划也是他搞的。一说起村子里的事,老人滔滔不绝,说:你尽管问,这几十年老村、新村的事都瞒不过我。

  我只想了解刘家祠堂。老人挠头,说,这事我还真不是太清楚,只能给你说我知道的。

  潘西村是个不算小的村子,1600多口人,绝大部分是刘姓,不姓刘的一共只有4户。村里原来有4座祠堂,分属于刘家的4个分支。其中3座在文革中拆了建学校,剩下的就是老村里的那一座。

  祖先崇拜和神灵信仰哪个更为久远

  女儿更感兴趣的是那面的娘娘庙。沿着一条窄窄的田间小路,翻过一条沟,爬上陡峭的坡,是一块大不过一亩的塬面,站在上面四望,像一座孤岛,三面是深沟,一面是宽阔的大河。

  我和女儿走上去时,凄风猎猎,只觉一阵寒意迎面扑来。眼前,旗幡飘飘,香烟缭绕,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人。娘娘庙有三间正房,带前廊。门口人头攒动,被堵得严严实实。奋力挤过去,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正手持香柱,嘴里念念有词,虔诚地跪拜,祈求娘娘赏给他们子嗣。端坐在神龛上的娘娘塑像,身着霞帔,慈眉善眼,福态温柔。娘娘塑像背后,插满了红黄两色花,据说,凡来求子的年轻人,拜完娘娘后,可根据意愿拔花,想生女孩的拔红花,想生男孩的拔黄花。然后,一路不回头地带回家,无不灵验。

  庙前的铁鼎里,香柱多得像柴一样燃烧,烟雾缓缓上升,又被风吹散,弥漫开来。香鼎前挤满了人,另一对年轻夫妇跪在地上,一位老太太手持一张黄裱纸从空中缓缓划过,似在接什么时候神圣的东西,表情极神秘,双眼紧闭,嘴里一阵咕噜,然后把纸细细折好,撕下一角,放进男青年嘴里,递过一杯水,男青年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那就是娘娘赐给的神药,包治百病。明年,这位年轻人人说不定会来还愿,说不定会再次来,更加虔诚地祈祷。

  廊坊下,响起了丝竹声。几个年长的汉子闭着眼,如痴如醉地演奏乐曲,一个农妇模样的女子,扭动身躯,捏细了嗓子,一声叫板,唱起了蒲州梆子戏。这是在还愿。名头听起来吓人,为娘娘送一台戏。鞭炮又响起来,又一对年轻人笑嘻嘻地抱着孩子走过来。

  几年前,我来这里时,刘家祠堂还完好无损,崖上的娘娘庙还是一座草庵。几年后,我来这里,刘家祠堂已经破败不堪,崖上的庙却变成了立在崖头的簇新的三间大瓦房。

  一座祠堂的破败要经过几十年几百年,一座庙宇的兴盛却几乎在一夜之间。

  庙里的娘娘是村里人造出来的神,谁也说不清那是一尊什么神,谁也不知道这尊神来自何方。据说,一天,在河滩里干活的人,突然望见这座崖上祥云氤氲,雾气升腾,一位闪着圣光的女性高坐云端,念念有词,似乎在施法普度众生。事情就这么简单,像幻觉,又像在讲一个神话故事,但一尊神就这样产生了,一座娘娘庙也就在神出现的地方建起来了。

  走回去时,我们又看见了刘家祠堂,不再进去了,这座破败的祠堂让人一看见就会想起许多。联想刚看到的娘娘庙,觉得反差太大。一兴一败,不知预示着中国人祖先崇拜的式微,还是预示着信仰的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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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韩振远,摘自《山西晚报》

太原道制作 http://www.tydao.com ( 2005-11-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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