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在太原过了八个冬天。太原的冬天也下雪,但太阳出来,不几天就全化了;也刮风,但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风,飞不起沙,走不起石,只能掀起些从烟囱落下的煤面子,让爱美的女子头上因此而罩上的纱巾紧贴脸庞。总之,在我的印象里,太原的冬天,并不使人感觉到特别的寒冷。
但是时间回溯上几百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有诗可为证:其一是明人于谦的《除夜太原寒甚》。全诗只有四句,抄录如下:寄语天涯客,轻寒底用愁?春风来不远,只在屋东头。
看来作者是在500多年前的太原度过了一个除夕夜。从诗的题目来看,那个除夕夜真够于谦受的。而他偏要故作轻松,在诗里他给大概是远在家乡杭州的亲友说:“这点冷何必要犯愁,因为春风已经很近了,近到就在屋子的东头。”这些听起来多少有点像大而无用的空话。春风固然是在屋子的东头,但不知还有几千几万里。遥远的春风显然不能解决眼下的“寒甚”。真不知道于大诗人是怎么在太原熬过那个寒冷的除夕之夜的。
其二是宋人司马光的《苦寒行》。这首诗很长,我只摘录与本文相关的内容于下:
并州从来号惨烈,今日乃信非虚名。阴烟苦雾朝不散,旭日不复能精明。跨鞍揽辔趋上府,发拳须磔指欲零。炭炉炙砚汤涉笔,重复画字终难成。谁言醇醪能独立,壶腹迸裂无由倾。…………古人有为知己死,只恐冻骨埋边庭。中朝故人岂念我,重裘厚履飘华缨。
司马光到达太原的时间是在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冬。从这些诗句可以看到近一千年前的太原具体的冷:早晨骑马去上班,头发给冻得卷曲起来,胡子好像快要冻断了,指头感觉似乎是要掉下来;到了班上办公,得用火炉把砚台烤热,磨的墨才不至于冻结,毛笔要用热水烫开;写字很困难,不是墨冻住,就是毛笔冻住。写一个字要重复画很多遍;酒壶被冻裂,酒流出来。司马光因为太原的寒冷,而想到了鸿雁,并羡慕它们,因为它们有翅膀,可以飞到暖和的南方去;他也想到和羡慕一种不用飞走的鸟,因为它们身体很小,只要找个小小的岩穴,就可以藏匿其中,安然越冬。司马光甚至想到了死:为知己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只是把尸骨埋在这寒冷的边城,叫人难以忍受。当时司马光的装束是这样的:身上穿沉重的棉衣,脚上着厚厚的棉鞋,头上戴饰有彩色缨子的棉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