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起了细雨，我与顺民随意走在河曲县城灯火辉煌的大街上，行人往来如织，个个都显得轻松悠闲。如果不知道这是一座紧贴着黄河长城建起来的县城，我也许感觉不出这里与别的县城有什么不同。我们走到了黄河边，感受着被稠密人口和现代建筑弄出的充满烟火气的黄河，在灯火照耀下，河水流光溢彩，在奔流中漾出苍凉无奈的波纹，让人看不见该有的奔腾狂放，与一条普通河流并没有什么区别。
悻悻地往回走去，顺民在一堆零乱的黄土前停住了。土堆两旁，是贴着瓷砖的商店，霓虹灯招牌一明一暗，把浓重的商业气氛闪烁到每一个过往行人的脸上，同时又在人心里留下一瞬间的阴暗。那堆土看上去像没来得及清理的建筑垃圾，又像一座横在大街旁没有挖尽的土丘。夹在高大整齐、充满世俗气的现代建筑中间，显得不伦不类，土气十足。
顺民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等我回答，又说：“长城，你能想象出长城是这种样子吗？”
我只有惊愕，我确实不敢相信这会是长城，任谁也不会把这堆土与长城联系在一起。准确无误地说，那夹在商店中间的应该是长城的断面，宽阔的街道早就把长城截成了两段，这零乱不堪的断面，只是用它的威名继续留在这里，在灯火通明的现代化街头探头探脑。细看，横断面被弄成了一面斜坡，上面遗留着刨凿过的痕迹。刚下过雨，千百年前夯就的黄土清新湿润，与黄土高原上随处可见的黄土并没什么两样，我和顺民久久地站着，像在凭吊默哀，又像在黯然神伤。周围的灯光仍然是那么辉煌，我分明闻到了一种气息，慢慢的，那气息在扩散，笼罩了四周，奇异而强烈。我在努力分辨这气息的来源，突然明白了，那大概是只有我们这些自诩为文人的人才能闻到的历史气息。定睛再看，面前仍然是一堆零乱的黄土，洒落在上面的历史沉重早就被社会的演变清理得一干二净。渐渐，这股气息和浓浓的商业气息汇成一体，眼前，又只剩下真真切切的长城。
我们拐进了宾馆所在的小巷里，躺在舒适的床上，长城、黄河，还有大街、行人开始在我头脑里碰撞，弄得人头痛欲裂。顺民说：如果有时间，我们去河对面的内蒙古准格尔旗去看看。我的心事又跑到了那片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奔跑的马匹与深深的河谷、高耸的长城交替出现在我眼前。那天晚上，顺民回去看望年迈的父母去了，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急匆匆起来，独自一人穿过冷清的街道，再去看长城，来回走了一圈，竟左右找不见。问了几个人，再看见时，晨曦正映照在那段土墙上，低低的，破损的断面向外延伸，除了厚重，再看不出与普通的土墙有什么区别。街道上有了行人，谁也没朝这边看一眼。我久久地站在那段土墙旁，脑子里空空的，再抬眼望，大街上已经行人如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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