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柏到沙沟,稷山裴氏的四百年百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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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稷山县北,进入吕梁山南端。在黄河与汾河之间绵延400多公里的吕梁山脉,于此地以优雅浩荡的姿态缓缓结束,也终于放手把汾河交付黄河。其居中一座雍容伟岸的山峰叫做圣王山,乃是吕梁山南端的最高峰。圣王山下有一个小山村,山环水抱,农牧兼宜,那就是我的家乡——沙沟村。小而美的沙沟村安居百余户人家,多半与我同根同祖,都姓裴。 圣王山名字叫得响亮,其自然风光和人文遗迹也蔚为可观。从沙沟村行至圣王山顶,一路经过乱水泉、十八盘、元鞑阵、三官洞、真武顶、玉皇顶等,但这些遗迹历经近百年兵燹,残破不堪。近些年有人修复开发,使此地再次名声大震,但却叫了另一个名字——云丘山。 历史的天空 沙沟村裴姓分为四个家族,我们家族住在村北的东坡之上,故村中人以“东坡”代称我们。而我家又在东坡家族里居最北端,也就是说,我家是距离圣王山最近的一户人家。 村中人世代务农,农忙时下地,农闲时上山,靠山吃山。我父亲同样如此,勤苦一生,耕作放牧、伐薪烧炭都是能手。他的一生几乎重复着先辈们的人生,用厚重的肩膀扛着一大家子的生计,乐观、豁达、充满韧性。 我爷爷兄弟四人,排行老四,东坡裴家也就是我爷爷四兄弟四个家庭。爷爷再往上,三代单传,然后再往上,就追溯到了我们村四大家族的先祖——裴淳、裴治、裴沂、裴泗,这是四个亲兄弟。我们家族仍是四门,先祖就是裴泗,这是我的六世祖。 我们家原来也不住在东坡上,最早的裴氏家族都住在一起,就在现在村中间两沟合抱之处的山岭上。那条山岭从圣王山逶迤而来,犹如一条巨龙伸向二水汇流之地,村民就居住在这龙头之上。山旁有水,水外有山,梯田四围,草木丰茂。 我们家在民国中季才搬离龙头之地,原因据说是曾祖父吸食鸦片,最后将田产房舍全部卖给了本姓另一家族。同时离开龙头之地的还有长门裴淳家族,他们搬到了村东打麦场上,人称“场院”。至此龙头之地就剩下两个裴氏家族,按其居住地,村人习惯称呼为“前头院”和“后头院”。 四大家族的共祖,就是淳、治、沂、泗四兄弟的上一代,也就是我的七世祖,名讳中恒。翻看家谱,六世祖“氵”辈和七世祖“中”字辈都人丁兴旺,何以后来仅有中恒一家得以延续,其他家族何故消失?查阅历史,那时正值清中后期,天灾人祸频仍,最骇人听闻的光绪三年大旱灾就发生在那时,大概其他家族都在那时断了香火。 从七世祖中恒起,再往前追溯七代,就到了我们的始迁祖,名讳裴铜,历史也退到了明末崇祯年间。那时,我们的始迁祖裴铜就生活在天下裴家共同的祖地——闻喜县裴柏村。先祖何故出走?传说崇祯年间,我们这一支脉遭遇满门抄斩之奇祸,裴金、裴银、裴铜三兄弟背井离乡,后各自离散。明确流传下来的还有先祖裴铜的临终告诫:“子孙后代耕读为本,但不可从政为官。” 所幸确知的还有,始迁祖三兄弟中有一人(多说是兄长裴金)落脚于曲沃大李村。老二裴银却不知所终。离散之后,骨肉亲情延绵数百年不绝。 沙沟村虽然依山而建,但得天独厚,规划严整。老村庄城门四围,戏台、家庙、宅院布置俨然。四个城门之外,按东南西北四方分别建有文星阁、观音庙、财神庙和土地庙。 据说裴氏家庙规模宏大,庙前一棵老槐树,不幸在1958年时被砍掉做了柴火。听村人说,当年大槐树被砍之后,地面残留一片根茬,做饭前,家家孩子便拿一斧一筐,前去劈根取柴。有半年时间村人竟不必上山打柴,可以想象其粗壮! 然而民末,一场特大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城墙塌去大半,连戏台也塌陷得仅剩下了后台。裴氏家族所居的龙头变身危崖。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始迁祖裴铜再往前,就到了裴柏村。我们沙沟裴家不止一人也不止一次地到裴柏村寻根问祖,但是遗憾!裴柏总家庙 中的所有家谱和碑刻中,都找不到“裴金、裴银、裴铜”的丝毫记载。也就是说,我的寻根之旅到此中断。此路不通,又心有不甘,便从别处下功夫。为此我考古般地阅读了明末的正史野史,尤其是崇祯年间的历史,希望能从中找到涉及“裴某某”、“晋人”或者“满门抄斩”等等这样的重大事件,但是翻遍史书,也没有找到可能关联的蛛丝马迹。倒是有两条史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一——祟祯十年至十四年(1637~1641年),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甘肃6省连续5年大旱,并波及江、淮,同时并发蝗灾、大疫,河水涸竭,禾苗枯死,“饿殍载道”,“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白骨如山”,一片凄惨景象。其中,1640年、1641年最严重,先后竟有41州123县发生“人相食”,98州县蝗灾…… 其二——从李自成起义到吴三桂灭亡,混战五十四年。明末人口为一亿,到清世祖时全国人口只剩下1400万人了,锐减了80%多……李自成手下士卒“杀人无虚日”。在汾阳,“搜括富室,桁夹助饷”;在绛州,“士大夫惨加三木,多遭酷拷死”…… 纵观以上两起发生于崇祯年间惨绝人寰的天灾和人祸,晋南均在其阴霾之下。于是我猜想,先祖所说的“满门抄斩之奇祸”,或许与其中之一有关。而最直接的可能是与后者——战祸有关。如果是因为天灾,仅仅百里之隔的稷山应该与闻喜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我还可以继续猜想:在战争的铁蹄屠刀之下,先祖兄弟命大福大,有幸得以脱身。然后为逃避杀身之祸,他们用保留姓氏但改换名字的方式远遁他乡,保全自身…… 再往前,就渐渐退回到裴家辉煌的时代,那些宰相、大将军和数不胜数的大小官员,已经为天下人所共知,我就不赘述了。 始迁祖裴铜一路向北,跨过宽阔平坦的汾河谷地,再奔波百里,遁入深山,到达了这片相对偏僻安全的地方。环顾四周,山峦起伏,他隐约看到了裴柏村的影子。于是慌乱之余,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涌上心头——追兵已远,前路未知,暂且就在此地安身吧。平凡的世界 我是始迁祖裴铜的第十四代孙。大专毕业,落脚于省城太原。步入社会18年,终日奔波也仅为糊口。如今年届四十,仍无所成。我想我把自己的身世说清楚了。但是问题来了,这样的身世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一个胼手胝足只为衣食,而且十几代碌碌无为的小民之后吗?相比祖上的赫赫威名,我们简直卑如尘芥。 我们都愿意选择性地记住祖上那些“光宗耀祖”的业绩,但是更多的平庸、坎坷、屈辱和悲惨,我们都淡忘了。而恰恰在我的家族里,在有我之前的十几代人中,他们都只是过着平庸、坎坷、甚至屈辱的生活。在无可炫耀的情况下,我便只能记忆这些惨淡的、碎片般的家史。然后继续奔波在先祖奔波的土地上。劳苦之余,用一双差不多的眼睛打量一下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山水,继续积累着祖先厚厚的期望。 可是,我是否已经忘了,我的始迁祖裴铜是为何沦落到这山沟里来的?当他惊魂未定地站在这片山野之时,想的是什么?作为子孙后代,践行着他的遗志,如此平静地走过了四百年光阴,这岂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曾经,来自五湖四海的裴姓人士,站在裴柏村这片曾经的热土上,遥想祖先当初离开此地时,一定多是悲情和无奈的。他们当初一定曾想有朝一日要再回裴柏,无论是“叶落归根”还是“衣锦还乡”,裴柏村一定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牢固的牵挂。但是,他们的牵挂终究没有实现,反倒是在异地扎根生长。那么,我们欢聚一堂缅怀祖先,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完成祖先还乡的愿望,更是迎接传统家风的回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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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太原晚报20150322;本文作者:裴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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