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当时的太原市政公所鉴于太原市没有自来水，市民用水都从井中汲水，十分不便，于是在太原市修建简易水塔，一个造价6000元。建成的水塔很简陋，下部为水泥砌的砖塔，上部为圆形铁质水箱，水箱外护以木板，上加尖形木盖。水是用手压水泵汲上水塔，市民从水塔下面的水龙头接水。这样的水塔在城坊街、坝陵桥、教场巷、前所街等处共建成9个。位于前所街24号门前的水塔，成为城南地区供水的主要来源。当时这一带供水的水夫姓马，人称马水夫。

    马水夫拉的水车上放着一个用木板做的像现在的浴盆样的木盆，外面用铁箍箍着。底下和木桶一样，用木板嵌入。上部的前沿是木盖，后面是几块可抽动的木板。木盆的后部下方有一圆形小孔，插着木楔。水车的前沿空一小块，放置两个木桶。车的两边一边放一根扁担，一边放一根长竹竿。竹竿一头掏了个洞，另一头向有洞的方向打通。每天早晨，马水夫将车拉到前所街的水塔下，将木盆后面的木板抽开，把竹竿的洞对准水龙头，另一头放到木盆后面。水龙头一开，水哗哗流进车上的木盆。快满了，关了水龙头，盖上木板，拉车沿街串巷走去。

    那时的城内大多数人家是靠水夫送水的。马水夫每天沿着固定的路线，走到人家门前，拿下木桶放到车后，一抽木楔，水直奔木桶而去。一桶满了，一手拎空桶，一手拎满桶，调换一下，两桶一满，木楔照小孔上一楔，水不流了。马水夫一边干活，一边哼着小曲，这时担起水桶，晃晃悠悠进了人家。一直走到厨房，把水倒入厨房的水缸里。有的人家水缸大或水用多了，就再挑一担进来，每天往多少家送水，送多少担，基本上一成不变。一月结账一次，有时，有人家当时付不了钱的，马水夫一脸笑容，听着人家解释，嘴上着急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那神态，倒仿佛是他欠了人家一样。

    城南一带的人家，大都识得老马，路上碰着，家里见着，都要打个哈哈。马水夫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家里的佣人，一概见面点头、招呼。过春节这一天，马水夫则起得特别早，天没亮就开始出门拉车送水。车上放一小捆劈柴，担一担水，拿两根劈柴，推门进入人家宅院，即高声喊道：“水要吗？”手里的劈柴代表“财”的意思。主人家一听，连忙大声应道：“接财水，接财水。”马水夫将水倒入水缸，劈柴交于主人，嘴里唱道：“新年好，新年早，新年财富像水绕，哗哗流进水缸里，一年财富滚滚到。”主人家高兴地一面拱手说：“过年好，过年好。”一面将预备好的零钱放入马水夫的手中，马水夫哼着唱着又奔下一家。

    1937年，太原沦陷，日寇进城后，烧杀抢掠。马水夫的妻子在城外娘家躲避时，大白天被驻在城南门的日寇奸杀。马水夫早晨知道妻子要回娘家，心中放心不下，晚上即托第二天要出城的邻居去妻子娘家看看。邻居下午急忙赶回，将凶信告诉了马水夫。马水夫顿时疯了一般，跑去南门外。处理完妻子丧事，马水夫腰弯背驼，老相毕露，从此再听不见他的哼唱之声。

    在大南门驻扎的一小队守城日军，每天吃水，亦是马水夫送水。马水夫每天送至营门口，日军伙夫出来，让马水夫先拿桶尝一大口，才推水车入内。马水夫一改往日习惯，每天的第一车水，先送往日军营盘，返回后才往各家各户送水。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马水夫与日军厮混得相当熟悉，每日不用再尝第一口，直接推入日军营盘，并且经常帮助日军伙夫作些厨房活计。日军小队长见着马水夫，也常常拍拍马水夫肩膀：“你的，良民大大的。”马水夫则谄笑着：“哈依、哈依。”有时在水塔下打水，有大胆者问马水夫：“大大的良民，还靠这混饭？”马水夫绷着脸一声不吭。

    这年春节，马水夫破例没有给人家送财水，一直到天亮，人们都未见马水夫的影子。有人就嘀咕，这马水夫怎么了。天大亮了，城南门的日军哨兵竟一个不见，人们就纳闷，日本兵今天怎么了。一直到上午，一队日军荷枪实弹跑步来到大南门，封锁了日军小队兵营，城门也加了双岗，人们才感到不对劲。

    连着两日，仍不见马水夫送水，有人就猜测，是不是马水夫出事了。一直到初三，才有人弄清，初一上午，城里日军打电话到大南门日军营盘，没人接，觉得不对，派兵赶到时，见营盘门紧闭，踹开大门，马水夫的水车堵在门里。日军士兵全部东倒西歪，七窍流血，早已死去一个时辰。马水夫亦是七窍流血，伏身在电话机上，身上中了一枪一刀，日军小队长手中拿着枪，前倾仆在马水夫旁边。

    岁月悠悠，1935年建的9座水塔，至上世纪50年代8座已然或拆毁或倒塌，只有前所街24号门前的水塔一直留到上世纪90年代末，前所街拓宽改造时，才被拆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