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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孩子们送来包装华丽、价格不菲的广式月饼，我没胃口，却悄悄到集贸市场买来现做的山西神池麻油月饼，细细品尝。老伴嗔怪我“不识好歹”，我说：“只买对的，不买贵的”，就给她讲了我对胡麻情有独钟的由来。
上大二时，我去山西代县农村搞“四清”，第一次参加劳动就是打胡麻——那本是妇女们的营生，人家显然是照顾我这个年轻后生。打谷场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胡麻，枝枝蔓蔓，底下散落着黑亮的麻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胡麻。妇女队长尹大姐递给我那个名叫“连枷”的农具，怪怪的，长长的柄端镶着一排能旋转的木条，抡起来画个圆弧，打在麻秆上，麻籽便震落下来。全场人都看着我，我不能示弱，拿起来连抡几下：“咦！怎么转不开？”正诧异间，场上忽然爆发出哄笑声，原来我拿反了！尹大姐边教我边嘻笑道：“从前有个大学生下乡，见了麦子就说，你看这韭菜绿油油的长得多好呀——”话音未落，妇女们又是一阵嘻笑，我脸上顿时有点发烧。我心想，我这个大学生就分不清麦子和韭菜哩！不过，我早有思想准备，为了搞好“四清”工作，我必须过好“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一关。我模仿队长的样子，很快就和大家并排前进起来。于是就有人说：“看人家到底是大学生，学啥也快，刚才还不会拿，现在倒比某某还强呢！”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早已累得腰酸背痛，手上还起了血泡……
晚上在尹大姐家吃派饭，她说我上午“受了治”，做了麻油糕招待我。我说自己从小长在城市，农活一窍不通，上午出丑了。她说她待见这样的大学生，没架子，好学习，又实在。她端来笼屉般大黄澄澄一陀糕，中间一洼油，亮晶晶的。“这就是咱们前晌打的胡麻油，自己磨下的。”说着，把糕抹得油光铮亮，给我切了一大块放碗里，让我就上萝卜丝咸菜和菜汤吃。没见过这食物，只觉得面香加上油香，沁人肺腑，吃得我大快朵颐，满嘴油光。吃完才知道，那糕面并非我所熟悉的黄米面，而是当地一种叫做软高粱的粟子，和胡麻油一样，因产量低而稀缺，逢年过节或待客时才有。大姐说“三十里莜面四十里糕”时，我才醒悟自己吃得未免有点过饱……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打胡麻的情景却历久弥新。品咂着那久违了的麻油滋味，我蓦然明白，我垂青于麻油月饼，其实是在追忆那淳朴的乡情，还有那逝去的青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