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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姥爷的家在临县招贤镇的后塔上村,这里沟道颇多,交通不便。很多年前,正月呀,清明节呀,端午节呀,我远在太原的大姥爷、陕西的三姥爷都要回来一次。为此,我姥爷平时别的不买,但挂历必须一年买一本新的,买回来挂在墙上,就用毛笔蘸上墨汁把全年的节日都圈住了。当节日前的数字全涂满杠子时,他盼望的亲人也就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兄弟仨除了孝敬老父亲,就是坐在土炕上讲述陈年旧事。
那时候,村子里屡遭水害,有时水势凶险,不仅溢满沟道,还漫上院门,全村男女老幼弃了家什,在一片尖叫与混乱中逃往村中高地,数百双眼睛看着浑浑浊浊的洪水澎湃而来……后来每到雨季,姥爷就能准时收到大姥爷、三姥爷寄来的信,信中除了问候家人安康与否、庄稼收成大小之外,就是用长篇幅的文字提醒我姥爷要如何防水患,每每读到此处,姥爷就被这份亲兄热弟之情感动得热泪盈眶。除了信件,还有钱,一百元、二百元不等。每收到这些钱物时,姥爷就会在当天的挂历上重重地圈出来,还告诉我们不要忘了这些重要的日子。后来,经济条件稍好点了,姥爷也常常将家乡的干红枣、咸菜、糕面粉等土特产一小袋一小袋地寄往陕西和太原。寄完后,他同样也会在挂历上圈出来,为的是看看东西寄到没有。那几年,真就有包裹邮寄出去音讯皆无的时候。
后来,他们的老父亲下世了,他们的年龄也都靠近古稀之年,回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但每年的清明节还是回来的,兄弟仨相跟着去给老父亲上坟。姥爷依然每年买挂历,只是在挂历上涂的墨圈少了,只涂清明节的。回来的次数少了,每次回来要走时,姥爷怕大姥爷和三姥爷走不惯家乡的山沟路,于是常常用扁担挑着他们的行李包要徒步走几十里地送他们搭车。
不几年,大姥爷病逝,三姥爷的身体也一年比一年不力。前几年,接连三年的清明节,三姥爷都没回来,而是让他儿子回来。2008年年初,姥爷突然病倒了,他已不能干活,但仍坚持每天早上用毛笔在墙上的挂历上画杠子。春节过后,他已不能独自起卧。但每天清晨,他必须要求外婆把挂历放在炕上,然后拿着笔颤巍巍地在上面画蚯蚓一样的杠子。他说,自己预感到三姥爷今年清明节会回来。于是,他要坚持把挂历上的杠子画到2008年清明节。
他的病情日益加重,我舅舅赶快给三姥爷去电话,三姥爷由于身体不舒服,没及时回来。后来,姥爷走了,挂历便从此无人涂抹了。
前几天,把姥爷多年来积攒的旧挂历都翻出来一页一页仔细看,挂历上的每一个墨圈和墨杠子都是他们老弟兄之间的深厚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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