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西山石窑寺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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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在太原城西北约二十公里处的西山腹地,有古刹名石窑寺,这里山不险而钟灵毓秀,庙不大却名声远播。落霜时节,与三五友人相约去游石窑寺。 秋日的朝阳已然清丽起来,微微的晨风里夹杂了些许凉意。依照当地农民的指点,我们驱车行进在颠簸的土路上。大约半小时过去,车在一片平平的草地上停下,前方的路变得狭窄起来,汽车再无法前进,我们只能弃车徒步而行。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路,路面宽仅三尺左右,是紧贴峭壁开凿的。平时一定很少行人,路面的小石子头角峥嵘,尚未被世人的脚步踩得圆滑。路旁开着一蓬一蓬的野菊花,花不肥硕,仅有指甲盖大小,可颜色却格外明丽,有黄、蓝、紫数色,在秋日的微风里,一朵朵笑得天真烂漫,一如山里农家的女儿。在伸手可触的山壁上,满是低矮的灌木。细碎的叶子已失去了盛夏时翠绿的蓬勃,开始变黄、变紫。就在这些即将飘零的叶子中间,挂着沉甸甸的各色果实,果实不大,却都饱满,一丛丛的灌木便显得充实而自得。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枝头树丛的小动物,秋虫停止了吟唱,警觉地注视着身边的动静,松鼠敏捷地跃上高处的松枝,好奇地打量着行人。 在峰峦起伏的群山丛中,脚下这条崎岖的小路就好似一根纤纤的游丝,我们走在上面随它时起时伏。身旁洁净的白云好似挥之欲去,呼之欲来。想那神也不过如此,仙也不过如此吧。 步行半小时许,便到了石窑寺。原来,雄浑的大山似被鬼斧神工砍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寺庙就在凹处依山而建。整座寺院红墙红舍,远远望去,仿佛一块狭长的红宝石镶嵌于灰白色的青山之间。寺庙下方的山岩上,有几株枣树旁逸斜出,遒劲的树根深深扎在石缝中,树身虽居险峻之处,却显得从容自若,一派仙风道骨。在寺庙的上端,满是青松怪石,许多叫不上名的鸟儿在这里栖息繁衍,不时飞出飞入。寺庙对面的沟谷中有“淙淙”的流水声传出。我们一阵惊喜,循声奔去。拨开荆棘,就见一股细流从山涧的石上款款流过。北方的山大多因没有水而缺了灵气,没想到在这幽僻的山中,有一道清泉汩汩不息,清澈如镜。捧掬喝下,清冽异常,精神为之一振。 石窑寺坐北向南,狭长的寺院约有百步之余。院内有大雄宝殿等十多处建筑。殿内供奉观音、地藏等菩萨。据寺内的碑文介绍,石窑寺始建于元代,后几经毁损,又几经修葺。在寺院的东头,有一间较为隐僻的房舍,门楣上挂有“灵应”一匾,门的两侧有这样一副对联“钟声洗尽浮尘念,涧水流消凡俗缘”。奇怪的是,室内没有神的塑像,仅有一张香案,案上的香火袅袅如缕。四壁挂满了各式旌旗,上面是各种感激的颂语。几经催问,看庙的老者方告诉我们,这里供奉的是一位狐仙,狐仙给人们攘灾除难,法力广大且十分灵应,老者给我们讲了些故事,颇耐人寻味:日本人入寇华北时,山下有个恶少,每日领些日本兵胡作非为,横行乡里。一天,几个日本兵要他和村里的保长带他们去找“大姑娘”,保长是个有良心的人,口里答应着“有,有,有”,却把家里的一个南瓜抱到日本兵面前,说:“太君,大南瓜来了”。恼羞成怒的日本兵当即就把刺刀插入保长的腹中。看着倒地的保长在血泊中抽搐,恶少却鼓掌大笑。尔后,他把日本兵领进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家中。当天,村里便有几个年轻女子自尽,悬梁的悬梁,跳井的跳井。恶少的父母无颜正视全村人的白眼和责骂,夜深人静时分,悄悄跪到狐仙的神案前,历数恶子劣迹,求大仙保佑他们的儿子弃恶从善。恶少终未因父母的苦心而自新,依旧为非作歹。就在他又一次给日本兵“牵线搭桥”的时候,脚尖突然莫名其妙地扭到了脚后,脚步再也由不得使唤,居然把日本兵领进自己家里…… 那里,方圆十里八村的乡民为了躲避日寇铁蹄的蹂躏,纷纷躲避于石窑寺旁的山谷中,日日祈求狐仙保佑,日本人竟一直未能找到这个地方。老者指着一道石墙说:“那就是当年人们用一块块山石垒起来的。”果然,在那面高低错落的石墙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眼眼瞭望孔。 狐仙蛇精之类自古便被视为邪魔歪道,可多少年来,淳朴厚道的百姓将他们心中这位侠义的狐仙与慈悲的菩萨供奉于同一寺院,让他们同享香火,向他们祈求安居乐业。多少年来,佛与仙同处一寺,彼此相安,也算一桩趣事吧。 山中的寒气来得早,看庙人把我们让进他的房中小憩。房里已生了炉子,暖暖的。凭窗望去,对面山岗上绚烂的色彩便争相奔入眼底。从谷底到峰巅,松柏、黄栌、灌木间杂而生。丛丛灌木孕育了蓬勃的夏季后,树叶变成五颜六色;墨绿的松柏在懒懒散散的野草中显得傲岸挺拔;对于黄栌而言,秋日正是最灿烂的时节,黄栌经霜而叶红,故俗名红叶。那不同种类的红色实在难用言辞形容,即使最高明的画家,怕也调不出这样丰富的色调。在秋阳的照耀下,红叶更加绚丽夺目,有的如烈火,有的如晚霞,有的如朱砂,有的如鲜血…… 看着层林尽染,不禁心生诸多奇想:抛却追名逐利的俗世,丢弃勾心斗角的凡尘,做一介山民樵夫,寄情于山水之间,放浪于形骸之外,终老山林,该有多好!春天,百草争荣,山花烂漫。伫立岩前,长啸高歌,看山间风起风平,望在上云卷云舒。在夏日的雨夜,手把一卷古籍,听着山雨敲窗,在古人吟山诵水的诗文意境中悄然入睡。秋日,背一竹筐,拄杖攀援于松柏红叶丛中,可以寻得木耳、松菇等山珍,自己也依稀成了唐寅山水画中的人物。冬天雪后放晴,在院中扫出一道窄窄的小路,无须太宽,能容一人行走即可。然后回屋沏一壶清茶,围着暖暖的火炉,看松柏枝条的积雪一朵朵落下,听鸟儿在空寂的山谷中一声声鸣唱……想着想着,又暗笑起自己的天真,这毕竟太不现实。 在寺中品茶读碑,神思遐想,不觉已经日悬中天,忽然有人惊呼:“快看天上。”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几朵五色云彩灿若朝霞,飘动在寺庙的上空,久久不散。看庙的老者招呼我们吃饭时,我们正在唏嘘不已,他淡淡一笑,说:“没什么稀奇。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分都会出现这样的祥云。”话语间略带几分自豪。老人备好的是顿素斋,青菜淡饭。没有了往日的荤腥油腻,大家居然吃得津津有味,食量大增。 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辞别看庙的老人下山去。路上,友人们兴致不减,讲述着自己的感受。在这里无须忧谗畏讥,也不必计较荣辱得失,竟然也有我适才的那般奇想。我寻思:即使做不得山民樵夫,能如今这样,得一时之闲暇,脱心灵之桎梏,投身于自然,憧憬一番别样的生活,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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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太原晚报20121223;本文作者:刘云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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