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秋的午后，是寂寥的季节，我来寻访雁丘。游雁丘不是一次了，周末游过、节日游过，而这次，我是循着心底的那份情愫来的，踏着青石小径平平仄仄一路蜿蜒，穿过茵茵的草坪，来到雁丘前。河边无人，丘前无人，身边是静，静得寂寥，远方是静，静得杳淡，凝注着刻着碑文的大黄石，字很细，由于岁月的风雨，字迹有些剥落，看不太清，这与我无碍，循着斑驳的碑文，我念出了这首烂熟于心的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长长的宋词河流中，看过了太多的轻怜幽怨，听过了太多的相思情愁，狂歌痛饮这样刚烈决绝的话，也只有元裕之说得出，他身上有云朔之气。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省忻县）人，祖出北魏鲜卑贵族拓跋氏牞金代著名诗人、史学家。

　　沿着青青芳草路漫步河堤，追循当年诗人的脚步。今我来时，绿草茵茵，横汾路早已寂寞了当年的萧鼓，只流淌着清寂的秋光。我固执地寻找着元裕之笔下的大雁，倾听着箫鼓的余韵，望悠悠河水，我的思绪也依依，望西天一片丹霞，我的心情也怅怅。

　　据元好问对这首词所作的小序：乙丑岁赴试并州（按缪钺教授考定，当时元好问十六岁），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雁丘”。

　　秋风凄凄，年轻的元好问肃立丘前，这里早已不是箫鼓喧天，棹歌四起的横汾路，多少寒暑，双飞双宿，形影不离，巍巍高山留下了它们的痕迹，涛涛大河映出了它们的身影。痴情的雁儿怎能经得起这离情的折磨！那茫茫万里云层，那连绵千山暮景，孤单影只为谁去飞？欢乐与离愁与谁同享？只见平林漠漠，荒烟如织，纵使有山鬼招魂，雁死亦不能复生牞虽化为一捧黄土牞但他们的以身相许、情深意重牞却可以千秋万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一双雁的贞烈感动了一个词人，一个词人的感慨问住了我们所有人。

　　汾水悠悠，秋风里早换了人间。遥听流行的歌曲，来来往往者华发杂着红颜，世俗的生活里，平凡如我们，谁还可以为谁一拼生死，浅浅的舴艋舟，载不动沉重的承诺与羁绊，生死相许牞是昨天的诺言，随风缕缕飘逝，只留下远去而惊心的美丽，就如同花瓣雨飘落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