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地：太原市迎新街二巷西口  寻访者：杨一洲，女，39岁

    前天中午，天空灰蒙蒙的。我开着车疾驰在大同路上。车窗外，一轮红得有些发白的太阳，一直跟在身后，感觉车还是冰冷的……

    过了一座桥洞，我放慢车速，摇开车窗往外看，眼前两条笔直的马路伸向远方，记忆中的二巷西口在哪里呢？我迷失了方向，一番打问后，才知还要前行，心中只得以“少小离家老大回”来自嘲。

    不远处，印象中的几座老楼如泛黄的胶片浮现出来。“到了，就是这儿。”我兴奋地从车里跳下来。眼前的小巷一如当初那样，窄窄的，路面虽坑坑洼洼，却被过往的人踩得结结实实。小路弯弯曲曲不知要伸向何处。周围一片三层高的老楼，暗红色的墙面斑斑驳驳，有些经年不住的老屋，窗户已经破败，在萧瑟的寒风中飘摇着。几户人家的门外还有一道约一人高的栅栏，想来自是有着特别的用处。一位身着中山装棉衣的老人面容安详地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假寐着，跌落在膝间的半导体收音机还在沙沙地放着音乐……

    ——不远处，一个椭圆形的不锈钢架子还挂在二楼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架子上拼着漂亮的牡丹花图案……我的眼睛突然潮湿了，它居然还挂在那里，那么结实，那么厚重，已经20年了啊。20年的风风雨雨，它是如何承载过来的。赶快走过去，它早已不如当年亮堂堂了，表面发乌，还有些许的锈迹。要知道，这个架子可是父亲当年做的。那个年代，到了冬天，家里连个存放冬菜的地儿都没有，父亲便想到做个架子伸到窗外当个小阳台用。父亲把架子弄回家后，我们姐们看着好玩，时常在上面搭个床单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架子间的空隙大，父亲怕我们日后也跑到上面瞎害，又在周围镶了3朵牡丹花。不知易了几位房东，想必新主人都对它疼爱有加，才保留至今吧。

    我小心地顺着楼梯上去，大门的颜色还是暗红的，几排蜂窝煤整齐地摆在旁边。几根粗大的暖气管子延伸到楼道里，让人觉得好温暖。当当当地轻敲老屋房门，和现在的主人打招呼说“我来看看，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家”时，刹那间，我嗓子哽住了，赶紧转过身，我不能让主人看到我眼中的泪。那一刻的心酸是我二十多年来朝思暮想对老屋的深深眷念。

    ——曾经的二巷西口，邻里和谐，无比温馨。那时，谁家有什么困难，左邻右舍都会出手援助。谁家的孩子没人带，只要向邻居打一句招呼，就可放心去工作。谁家有什么家庭纠纷，诸如夫妻间吵架，父子分家，婆媳间矛盾等大事小情都有邻居来化解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需居委会做“和事佬”。因为，这里的建筑几乎是你家挨着我家，一有什么动静，整个都传开了。

    ——距离二巷西口，原来还有一个小百货门市部。母亲差我去买酱油，手上拎一个瓶子，嘴里唱着“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一溜烟儿出了门，回来递给母亲的酱油瓶子准会打不满。那是我把买酱油的一毛钱临时开了小差，买了点喜欢吃的零食，比如棒棒糖、冰糕等。母亲知道后，自然是一番怪罪。

    那个岁月，小市民的日子挺单调的，平时饭桌上常是水煮白菜和一碗炒萝卜咸菜。如果偶尔加了几个肉丝，就很欢欣鼓舞了。家里穷，所以，常盼着“社会主义的新生活早点到来”。那首歌里道出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站在二楼的窗户上，可以看见简易的电影院。放电影时，影院里所有的窗户都要挂上黑帆布，一来是为了制造白天里的“黑夜”，就像洗照片的暗室；二是为防止我们偷窥。但我们总有办法看到免费的电影——看多了地下党乔装改扮、随机应变智通哨卡的电影，自然也就能学以致用了。但也免不了被识破被抓的时候，结果是当场被撵出来，这种悻悻然的失落感至今难忘。电影院那时候很牛的，一场接一场地放，设备也很简陋，是那种又凉又硬的木头椅子，有些还是坏的，偶尔碰到了，要求影院工作人员给调换一下座位，遭到的常常是斥责，根本没人理会你的投诉。但就是这样的条件，电影院常常人满为患。如今，60后和70后的记忆，基本都与闪闪烁烁的电影银幕相连。

    ——临街的窗口，好几株老白杨，枝繁叶茂。初春忘了剪枝，夏天枝头就探进窗子里了。那天妹妹过生日，正要吃面的时候，有只喜鹊飞进来，犹如神话故事一般……“前几年，房子后面的树木被砍掉后，修上了路。现在，连晚上睡觉，耳边都是呼呼的汽车声、火车声，再也不像从前清静了，鸟叫虫鸣都没有了。”房东说。

    童年的日子是被拉长的，说也说不完。

    曾经梦魇，自己居住的街道被拆掉了。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舞台上，周围荒凉无比。害怕起来，想大叫，便醒转过来。

    街道在，记忆就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