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49年。1963年夏，我在太原一中高17班毕业。我的高考，曲曲折折，难以忘怀。   

报志愿

那时是先填报志愿后考试。填报志愿前，在学校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先选拔上军事院校的同学，首要条件是政治可靠。我的父亲、母亲、大舅都是中共党员，我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是学校从高16班、高17班、高18班三个班中筛选出的6名政治合格者之一。我看到了一般同学看不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工程学院、西安电讯工程学院等军事院校的招生简章。校方告我，我的政审结果是：准报绝密专业。谁知一体检，我是红绿色盲。假如上了战场，我方打出红色信号弹让冲锋，我作为指挥人员却认作绿色信号弹命令部队撤退，这怎么行！红绿色盲永久关闭了我想成为职业军人的大门，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我和其他同学站在了同一起跑线。在普通高校里，该报什么专业好呢？我自以为语文、历史、政治、外语等科是强项，于是想报文史类专业。在弟兄姊妹里我是老大，父亲当然对我将来从事什么工作关心。他问我：“文科出来能干什么？”我答：“好了当个作家、记者，闹不好就当个中学语文老师历史老师。”他是新中国成立后从技术工人中提拔的干部，当时任太原市建工局木材加工厂厂长，在他的脑海里，技术吃香，“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很有市场。他们工厂里有厂医，他想让我学医。我说因红绿色盲，限报。他又觉得当个技术员、工程师不错，让我报工科，我同样回答：因红绿色盲，限报。父亲生气了，和我摊牌：“不用上大学了，跟我当工人去！”那时没有就业压力，高中毕业生百分之百都给安排工作。那时也没有“考上大学（将来）坐汽车，考不上大学拉平车”这样的社会思潮，但让我放弃高考直接去当工人真还心有不甘。在组织，父亲是共产党员，我是共青团员；在家里，父亲是家长，我是儿子。胳膊怎能扭得过大腿！行吧，听老子的，我只好报了不受红绿色盲限制的理科专业：数学。山西大学数学系是我报的第四志愿。   

考 试

那时的高考日是7月的7.8.9号三天。不像现在，一人高考，全家围着转，就像众星捧月。那时，家长都在忙各自的工作，考生让家长陪着去考点，连想都别想！我的考点在省政府附近解放路西的太原十中（今山西省实验中学），考场安排在几排平房教室里。我提前一天骑车看了考场，第二天一大早，带上准考证、带上考试用具独自一人从家住的狄村柳罐沟骑自行车直扑考场。

高考语文的作文题有二，一是《唱〈国际歌〉时所想到的》，二是《五一日记》，由考生任选其一。我写的是《唱〈国际歌〉时所想到的》。一看题目便喜上心头，成竹在胸。政治课上，老师紧密结合形势让我们密切关注中苏两党就社会主义阵营和国际共运内部的路线之争展开的论战。这一年的6月14日，中共中央发表对苏共中央3月30日来信的复信，即《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这《建议》我是看过的。一中校园里有阅报栏，里面有《中国青年报》和《山西日报》。记得当年临近高考时的《中国青年报》上曾有介绍《共产党宣言》的文章，还配有《宣言》作者马克思、恩格斯留着像雄狮一样大胡子的头像。“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战斗口号激昂。联想到这些，联想到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联想到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推翻三座大山等等，我下笔如有神助，文章一气呵成，落笔在坚信“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并且提前15分钟率先走出考场。

张天瑞老师教我语文，参加了当年的高考语文判卷。曾问我的作文是怎样写的，我眉飞色舞地向他道来，他告我，我的这篇作文曾作为范文给判卷老师读过。对此，我未进一步证实，但当时得了八十多分的高分却是事实。

不能光说“过五关、斩六将”，高考也有让我“走麦城”之时。那时，高考答卷用的都是自来水钢笔，为防不测，每生须准备两支。考政治那天，我拿上自己的一支，又带上了弟弟刚买的一支。答政治试卷的时候，已经答完了一多半，自来水笔却不下水了。咋办？便掏出弟弟的那支用。谁知弟弟的自来水笔的笔帽是直拔式的，不能拧转开启。我下意识地照开启我的自来水笔办法拧转，蓝色的墨水便从笔管里流出滴在试卷上，立刻把试卷上已答好的部分洇蓝了多半个手掌那么大一片。我顿时傻了眼，这可咋办？也是急中生智，便在试卷空白处留言，央求判卷老师，高考关乎一名考生的一生，请理解我这位考生的不易，不要仅仅因为洇蓝了试卷就狠狠地扣分云云。此事，我的母亲和妹妹们至今记得。

结 果

数学、物理等考得一般般。自以为要想被大学录取，怕难。患得患失，对自己很感失望，在日记本上写：祖国的前途光芒万丈，我的前途暗淡无光。还不足以发泄自己的情感，就在我们班教室的黑板上胡写：“十二年寒窗苦读付东流，到头来名落孙山回家走，莫要说今番应试考糊涂，待明年，振旗鼓，独占鳌头！”“企图”来年东山再起啊！谁知黑板上这胡诌竟惊动了班主任郭老师，他说这顺口溜反映的情绪很不健康，要追问是谁写的。知道是我写的以后，把我数落了几句，不了了之。

我翘首期盼。同班王守恒同学被南开大学录取的通知书来了；贺祚仁同学被北京矿业学院录取的通知书来了；张更生同学被太原机械学院录取的通知书来了……自己能有个归宿吗？真正是望眼欲穿。终于，山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杨华君同学被化学系录取，李旺英同学被体育系录取，我被数学系录取。当在家里接到邮递员送来的录取通知书时，自己很庆幸没有落榜，好歹有了个落脚处，但父亲反应平平，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数学是一切科学的仆人，又是一切科学的皇后，学数学是很了不起的。”尽管老师用这样的话来鼓励我，但在我，将迎来的是怎样的大学五年生活，实实在在是一个X（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