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灰渣？灰渣就是垃圾。在过去，太原人的生活垃圾是以火炉子烧出的灰烬为主，所以各种垃圾太原人统称为灰渣。家家户户的门外或炉旁都备有一个用荆条编织的箩筐，太原人叫“箩头”，用来盛装垃圾。除灰烬之外，什么葱皮菜叶废物烂纸都收罗其中。那时的院中和街面都没有专门倾倒的垃圾池，只等每天下午五六点钟一声号令，统一行动，集中处理。
　　那个时段，大人们往往还没下班，而孩子们大多已放学回家，所以倒灰渣这一艰巨的重任都落在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和少数赋闲在家的人肩上。我们一帮孩子放学到家后把书包一撂，牢记大人的叮嘱，先把灰渣里没有燃烧尽的黑炭拣出来，然后守在各家盛满灰渣的箩头旁，掏出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玩耍，等候那关键时刻的到来。不一会儿突然听到院外大街上响起阵阵清脆的手摇铜铃声，顿时大家齐声高呼：“倒灰渣啰——”于是那紧张兴奋热烈壮观的场面开始了——
　　大一点的孩子单手提着“箩头”迈着大步左右摇摆着率先开路；小一点的孩子抽出备好的木棍插在“箩头”把里，抬着紧随其后；再小的就抱着个小桶跑着起哄；那些老弱一些的大人则双手提着“箩头”贴在肚皮上，吃力地蹒跚跟上……形形色色的倒灰渣队伍从各个院门奔涌到大街上，汇聚向能够倾倒的目标。
　　街上过来的是一辆辆马车，它们分区段停在各个街口。赶车的人使劲摇着手中的铜铃，不断大声吆喝着：“倒灰渣啰——”大个的孩子捷足先登，高高举起箩头哗地一声倒在车内，顿时扬起了一股尘烟。小一些的孩子们两人合力举起装满灰渣的箩头往马车的草围子里塞，不料用力过猛，竟把箩头扔到了车里，急得大叫：“我的箩头！我的箩头！”赶车的见状伸出胳膊到车里把箩头拽出来，砰地一声扔到马路上，孩子们急忙追过去捡；再小点的孩子们根本无法靠近马车，赶车的人便帮他们倾倒；最难办的是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们，双手端着箩头无奈地在马车边等候，滚滚的烟尘呛得他们直咳嗽。
　　突然，一个小孩不知为什么爬到马车上弯腰往灰渣里翻腾，赶车的见状大喊：“危险！快下来！”小孩哭喊着：“我的棍子掉进去了！”吵闹声惊动了驾车的马，一蹬蹄子竟然行走开来，眼看车上的小孩就要摔了下来，赶车的急了，扔掉手中的铜铃，急步上前把孩子抱在了怀里，这才化险为夷。喧嚣声吵闹声夹杂着弥漫的烟尘笼罩了整个街区，形成了一首特殊的倒灰渣交响曲，能持续“演奏”十几分钟之久才告停息。
　　马路上渐渐安静下来，赶车的开始抽出车帮上的笤帚清扫马路。倒完灰渣的孩子们终于如释重负，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提着筐相随着往回走。他们或跳着脚，或乐呵呵地跑，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或是司空见惯不当回事罢了。
　　再往后几年，马车换成了大卡车，由于车帮更高了，即便大人也难够得着，所以每辆车上都有两位工作人员专门接应，情况改善了许多。直至上世纪80年代中期，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太原人倒灰渣的独特景观才告别了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