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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云缅怀王昭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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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 临行前,我问诗人非默,左云有什么景点?他说: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管你站在哪里,你的左边都会有云。我不由得失笑,这是一个诗人的语言。 抵达时已近午夜,夜的风抚摸着我,身上感到阵阵凉意。 晨起时,日光已过树梢,站在阳光下,如沐春风。和同行的朋友们伸展伸展已渐趋衰老的躯壳。天这么蓝,大地这么绿,空气这么新鲜,每一个细胞都在伸展,早已忘记了昨夜曾经是风狂雨骤。 一路上,绿意满眼,不见人烟。那绿,绿得广袤,绿得平静,绿得清澈,绿得透明,此刻和徐志摩一样,想说一句: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而这绿,就在那一低头的娇羞里。如果能沉入其中,该有多么地浪漫、该有多么地诗情,可是,一个大人物说,那会撕坏你的裙子。原来,那是灌木丛。左云的绿,是乔木与灌木的有机结合,乔抱着灌,灌依着乔,乔中有灌,灌中有乔,阴阳平衡,优势互补,那是上帝的手把时光打破,用水调和,再养一个你,再润一个我,灌木于是有了不朽的爱情,把自己的心低到了尘埃里,然后在废墟里开出花来,乔便站成了守护的姿态。我想,这就是永恒。 左云的绿,绿得让你惊讶,岁月的变迁,把大地、把阴山都划出了沟壑,最似那历史的容颜,那沟壑的中间植满了绿色,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偶尔,绿色的地毯上,会出现许多斑点,白色的,棕色的,黑色的,还能移动,走近了,原来是牛羊,风不吹,草也不低头,我们依然可以看得见这些人间的生灵,像是草地上开出的花,也似一幅移动的画。如果陶渊明活着,我会告诉他,这儿最适合采菊东篱下,不过,悠然所见不是南山,却是阴山余脉。 京奥公司的大棚里,马铃薯们享受着合适的温度和湿度,静静地躺在那些温床上,无言。我独自潜入其中,与它们交谈:你们的温床仿佛旧时大户人家的绣楼,你们被仔细地豢养,不识人间愁滋味,多美啊!那些马铃薯们毫不畏惧镁光灯的强光,轻轻地告诉我:不,我们是寂寞的,这温床上诞生的不是果实,而是爱情,我们守着日复一日的相思,身在成长,心却孤独,只有呼吸到人间的泥土芳香,才是我们的归宿。哦,世间万物,一切都是有秩序的,如同黑白分明的琴键。 顺着阴山的余脉,我看见了宁鲁堡,我看到了明长城。 这段长城肇始于赵武灵王二十年,当年这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赵武灵王之所以于此处建武州塞、建长城,是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历史一页页地翻过,长城历经兵燹,几毁几建,时光消弥了战场的硝烟,只留下这段建于正统年间的长城,虽是泥土砌就,然百年风雨冲刷不垮它的意志。抚着城墙的断裂处,似听得见“出车彭彭,旗旐央央”的歌声。 烽火台上,似乎还看得见高达几十米的烽烟,将军、士兵跨战马而来,为的是不教胡马度阴山,可是已不是秦时的明月也不是汉时的关,那曾经的金戈铁马、曾经的生死战场、曾经的人欢马嘶、曾经的血流成河,早已淡漠成时光的背影,那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的陈迹,早已融合成了一个伟大的名字——中华民族。 那些鲜卑的先人们,选择了平城作为他们的都城,在这里,他们兴佛教推汉化,经营起一个王朝,又把平城附近的左云作了他们的最终去处。真难以想象,这些尖尖的山包下就躺着一个又一个的拓跋氏,那千年的辉煌随他们一起去了另一个时空。 此刻,我背靠的是皇陵,脚踩的是长城,何等的气吞万里如虎! 可是,却有阵阵琵琶声传来,眼前梦里,那个怀抱琵琶美丽异常的女子,是你么?昭君。你弹奏的是《明妃怨》吗?琵琶铮铮,马蹄声咽,是那样地凄怨哀伤,大雁忍不住它的伤悲掉了下来,落在你的马头,你站起身来,回望,你回望的是长安的建章宫,还是你出生的故乡?或者你的爹娘? 建章宫差点埋没了你的美丽与才情,也是建章宫给了你机会,让你担起了汉匈和好的大任,远嫁呼韩邪单于,让那个汉元帝从此心上多了一抹浮萍。入宫数载不得见御,此刻,你还恨汉元帝么?你还恨毛延寿么?他一支画笔毁了你几许青春!不,我想,你都不恨,你是在叹惜,在这里,你就远赴关山出塞去,也许今生再不能回到你魂牵梦萦的故国了。 你落泪,大雁也落泪,青山也落泪,白云也落泪,清风也落泪,驼铃声声,接你的匈奴王庭的人来了吧?一曲《怨旷思惟歌》脱口而出:“秋木萋萋,其叶萎黄。 有鸟处山,集于苞桑……翩翩之燕,远集西羌。 高山峨峨,河水泱泱……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我也落泪,为着这样一个伟大的女子,那些男人们把和平的希望轻而易举地放在了一个女子的肩上。 昭君,我想和你谈谈。可是,你不能停留,只能远走,你没见么?这里的山水、这里的石头,作为世上的缄默者,都把相思守。 你远去了,空留余香,也空留哀伤,只有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水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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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山西日报20111212;本文作者:王 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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