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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山辨

  2011年贺岁影片《赵氏孤儿》播映后,社会评论褒贬不一。其中,一个古老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议论中:藏山到底在何处?由于影片开头就有盂县藏山的画面,并被冠以“赵氏孤儿发源地,忠义文化发祥地”的头衔,所以盂县人颇为欣慰,似乎藏山早就成了不争的事实。那么,历史事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近,笔者翻阅了一些史料,并到晋国故都所在地襄汾县作了些考察,结论是藏山是有的,只不过不在阳泉市的盂县,而应在临汾市的襄汾县。其实,这个观点是相当一部分学者早就持有了的。

    从《史记·赵世家》的记载看,司马迁详尽叙述赵家蒙难的过程时只写到“程婴卒与俱匿山中”,至于匿在何山只字未提,这就为后人留下了疑点。

    我们先看盂县藏山,确实颇具规模。进山往里,直达北嶂崖下,山高峰峻,沟深谷邃。这里依崖建造起数座殿堂,正殿祀奉着孤儿赵武;东侧有报恩祠,祭祀的是程婴、公孙杵臼和韩厥;西侧山腰还有个天然石洞,僻静幽深,风雨不侵,据说当年程婴和赵氏孤儿就隐匿在此处,因而就叫藏孤洞。洞前立有石碑,记载着藏孤的往事。最早的碑石可以追溯到宋朝。和盂县藏山相呼应的是周边的民间传说,如小藏山、荒安岭、宝剑沟等。

    现在,让我们将目光投向襄汾县汾城镇的太常村。村西不远就是一条沟,沟深处有个简朴的山洞。山洞分两层,下面一洞,上面一洞。据说这就是程婴和孤儿赵武居住度日的地方。之所以会有两层山洞,是山野荒凉,时有恶狼出没,住在上面安全。因而,人们称此地为安儿沟,顺理成章就把背后的姑射山龙脑峰叫做了藏山。

    如果将这襄汾版的藏山和盂县藏山相比较,谁也不会把它判定为是可靠的藏山。然而,若在附近一走访,就会大有收获。安儿沟不远处的村落,那村名就和赵氏孤儿有着紧密的联系。有程公村,村边有程婴墓;有三公村,村里有公孙杵臼的墓;有盘道村,村里有公孙杵臼住过的窑洞。有厥店村,村里有韩厥墓。再往远处去,有汾阳村,也就是赵氏故居,当年的下宫,赵家蒙难的地方;有永固村,即屠岸贾的家乡;还有晋城村,也就是晋景公时期晋国的国都。从《史记》《左传》等史书划定的晋国领地看,此处就是晋国。无疑,赵家被诛的悲剧就发生在这里,大义救孤的事情也发生在这里。若是走进村落,村民会告诉你,三公村就是韩厥、程婴、公孙杵臼商量救孤的地方。盘道村是公孙杵臼带着伪孤儿藏身的村庄,也是他和伪孤儿惨遭杀害的地方。这里深厚的历史隐匿着一个有关赵氏孤儿事件的完整体系。

    唯一令人生疑的是,这安儿沟距离晋国的都城不足百里,程婴将孤儿藏在屠岸贾的眼鼻子下面,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这岂不是自找倒霉?事情的微妙之处正在于此。屠岸贾将伪孤儿杀死,便以为斩草除根了,因而《史记》上写道:“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皆喜,就是都很高兴,诸将当然也包括屠岸贾。既然屠岸贾也喜欢,那还有什么不放心?还追查什么孤儿?程婴还藏什么孤儿?实际情况应该是,程婴骗过屠岸贾,领了赏金就回家度日。因为屠岸贾杀死的孩子不是别人,就是程婴的那个和孤儿同时出生的儿子。这样他带着孤儿回家当然没有人会怀疑。那么,他为什么不在自家村里居住,要住到荒山僻岭?回答是:人们误以为程婴背叛了他和公孙杵臼的诺言,以为他是个小人。在村里进出总被人唾骂,每日里如芒在背,活得没有一点脸面。在这样的氛围里度日,恐怕带不大孤儿自己早就被气死了。于是,就需要躲出去。这“躲”和“藏”虽然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藏,要是被人发现就有亡命之虑;躲,即使被人发现也绝无生命之患。何况,也不必躲得很远,那样衣食来路就有困难了。如此看来,反而是襄汾这安儿沟更合情合理。

    让我们再从大处着墨,以古代晋国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地望作进一步分辨吧。晋景公执政时期,其根据地仍在今临汾市翼城、曲沃、侯马、襄汾和运城市的绛县、闻喜、新绛“方百里”的大河之东、汾浍交会流域一带。现在考古发现的晋都绛翼、曲沃(古城)、故绛(太平)、新田(侯马)等历史遗存,都是晋国曾经建都设邑的地方。明末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在其 《日知录》中写道:“况霍山以北,皆戎狄之地,自悼公以后,始开县邑,而前此不见于传。”真是言之凿凿!从上述情况推断,程婴藏孤是不可能跋山涉水跑到千百里之遥的“外国”去的。至于前面提及的民间故事则更是牵强附会之说了。

    那么,盂县这藏山如果从宋金时期算起也存在一千多年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笔者认为,既然存在就有其合理的成分。事情需从魏赵韩三家分晋思考。之前,无论魏也好,韩也好,赵也好,都在晋国的领地上,来去自由。这一分家,赵国到了现在盂县周边的地域,而当初赵家的故土却成为韩国的领地。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古人最讲孝道,祭祀祖先是头等大事。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每年祭祖总不能去韩国祭祀吧?即便人家乐意,自己远道前往实在太不方便。为了方便,于是就在盂县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建庙立祠,年年祭祀。祭祀谁?就祭祀复兴赵家的孤儿,因而其地的主殿就是赵武。所幸还没有忘了几位救孤的义士,于是又有了他们的殿宇,还附会出藏孤洞。后来,《赵氏孤儿》的戏剧一演,拥有藏孤洞的山岭就被叫为了藏山,而且名声大噪。起初,人们还知道其中的奥秘,时光远去,物是人非,谁也说不清来龙去脉了。所以,一代一代就这样迷失在岁月的迷宫里了。

 

本文来源:山西日报20110725;本文作者:刘合心

太原道制作 http://www.tydao.com ( 2011-08-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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