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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系列片《龙城瞬间》第三集:霸府风云
 

  三、霸府风云

  1979年,山西省文物部门在太原市王郭村发掘了一座古墓,墓主人是北齐东安王娄睿。墓中丰富的随葬品让考古队员们激动不已,更令他们惊艳的是墓室内精美壮观的大型壁画。北齐的壁画艺术成就后世评价极高,遗憾的是却没有作品传世,这项填补我国美术史空白的发现,不仅震动了考古界、美术界,影响更是延及海外。娄睿墓的北齐壁画,不仅是珍贵的文物,具有高度的艺术价值,同时更成为重要的历史时代的见证。

  史学家和美术大师们还没有从发现娄睿墓的惊叹中回味过来,2002年,又一座精美的北齐壁画墓在太原东山脚下的王家峰出土了。墓主人是北齐武安王徐显秀,其墓道中的大型壁画场面宏大、色彩艳丽、保存完好。考古专家认为,这是我国北朝考古的又一重大发现,其艺术价值完全可以与娄睿墓相媲美。

  (访谈,考古人员和北朝历史研究会专家,娄睿墓、徐显秀墓的价值)

  北齐王朝留在太原的历史遗存还不仅于此,1999年,虞弘墓在王郭村的出土再一次震惊了史学界,它也成为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墓主人虞弘是中亚鱼国人,长期居住在晋阳,先后担任北齐、北周和隋朝的外事官员。这座古墓的汉白玉石椁的浮雕图案带有强烈的中亚民族文化色彩,是迄今为止中原地区发现的唯一具有准确纪年的反映中亚文化的考古资料,它对研究中亚地区民族文化与民族交往都具有重要意义。

  这三座古墓的发现,无一例外都成为当年全国最重要的考古成果之一,它们之间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征,那就是墓主人都与北齐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风云变幻的南北朝时期,北齐是一个拥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王朝,它统治着山西和华北平原的广大地区,与南方的陈朝和西方的北周三足鼎立。北齐建都于邺城,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临漳县。在它昔日的国都和其它统治地区,现代人已经很难看到这个王朝留下的历史印痕,但是,当年远离邺城国都的太原却为什么出现这么多北齐显赫人物的墓葬?北齐为什么会在太原留下这么深刻的文化烙印?北齐和太原又有着怎样的特殊关系呢?

  秦汉之际,太原做为北抗匈奴的重要前哨基地一度被视为边地,汉文帝刘恒在即位前,曾在晋阳做了十七年的代王,后来,他将那段日子称为“龙潜太原”。东汉末年,曹操将归附的南匈奴各部安置在并州一带,一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到来了。一百多年后,并州刺史刘琨在少数民族政权的四面楚歌之中孤军困守九年,太原成为中原王朝身陷重围并最终失守的一块“飞地”。当东晋王朝偏安一隅的时候,这个被一些史家称做“五胡乱中原”的年代里,黄河流域的各个民族在短短一百三十余年中先后建立了十几个政权。北方重镇晋阳,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与割据之中,与走马灯般的权力更迭相伴随的,是血腥的攻伐与杀戮。

  北魏王朝统一黄河流域后,凭借平定六镇起义的功勋,秀荣酋长尔朱荣逐渐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占据晋阳城,将高欢、宇文泰等名将收罗在自己的帐下,以太原王、天柱大将军的身份坐镇晋阳遥控北魏朝政。

  尔朱荣死后,高欢取而代之,他将晋阳做为根据地,另立新君。此后,高欢被封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他在晋阳建立大丞相府,史称“霸府”,从此政令出于“霸府”而非禁宫,国都洛阳的皇帝们,只不过是他手中随时可以更换的傀儡。

  (访谈:山西大学北朝研究会专家,介绍及评价高欢,简述高欢翦除尔朱氏势力、占据晋阳的过程、晋阳史称“霸府”的原因)

  高欢占据晋阳不久,一个名叫宇文泰的年青人奉命出使晋阳,双雄会上,高欢惊异于宇文泰的相貌和才干,称赞说:“这个年轻人的仪表不同寻常啊!”高欢极力想挽留重用宇文泰,但宇文泰坚持要回关中复命。放走宇文泰之后,高欢有所醒悟,急忙派遣快马追赶,或许是宇文泰早有防备,追兵最终未能见到他的踪影。

  高欢的预感没有错,就是这个宇文泰,转眼就成为他强劲的对手。第二年,激烈的权力和军事斗争促使北魏发生分裂,宇文泰控制了建都于长安的西魏,高欢控制了建都于邺城的东魏。从此,双方爆发了以吞并对方为目的的无休止的战争,高欢一次次地从晋阳出师去讨伐西魏,但总是败归的时候多,凯旋的时候少。

  公元546年岁末,在历时五十余天损失七万将士之后,高欢再一次在玉壁城下惨败,一颗流星坠入了高欢的大营,忿恚成疾的高欢流着眼泪,与手下大将指挥军队高唱着稳定军心的北方民歌《敕勒歌》黯然撤兵。

  回到晋阳后,病入膏肓的高欢将长子高澄从邺城召来,事无具细地面授机宜安排后事。一个月后,高欢在他钟爱倚重的晋阳病逝。

  高澄按照高欢的遗命秘不发丧,安排好晋阳的守卫之后,前往有可能发生变故的州县巡视,安抚下属。面对前途未卜的行程,他拉着晋阳守将的手流着眼泪说:“我把母亲和弟弟们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高澄明白,一旦各地有变,他只有固守晋阳,只要拥有晋阳,高氏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五个月后,安定了东魏政局后的高澄从邺城回到晋阳,按照汉代为辅弼重臣举行丧礼的规格和仪式安葬了高欢。

  高澄和宇文泰去世后,高氏家族和宇文家族分别取代东魏和西魏,建立了北齐和北周。国恨未了,又添家仇,这对老冤家之间的战争延续到了第二代。

  北齐以邺城为国都,晋阳只是别都,但历代北齐皇帝每年都有很长时间在晋阳宫处理政事。文宣帝高洋即位于晋阳宣德殿,驾崩于晋阳宫;废帝高殷即位于晋阳南宫;孝昭帝高演即位于晋阳,驾崩于晋阳宫;后主高纬即位于晋阳北宫。晋阳成为北齐实际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从史书上我们可以频繁地看到:北齐皇帝一次次从晋阳出发征讨北周和北方的几个游牧民族,又一次次在战争结束之后率军返回晋阳。

  高氏家族也如同后世晋商们不遗余力地建设自家大院一样营建着别都晋阳,高欢将三州六镇的鲜卑族人迁到晋阳外围居住,修建了晋阳宫和天龙山避暑行宫;高洋开凿了天龙山石窟,将晋祠改建为皇家园林;高纬在春秋时代的古晋阳城中建设了大明宫,城中之城的古晋阳城因此被称为大明城;幼主高恒修建了壮丽的“十二院”,其豪华程度超过了邺城的皇宫。为保卫晋阳,高洋还在离石、宁武一线亲自督修了四百余里的长城。晋阳城中的霸府风云早已在几百年后的那场冲天大火中无处追寻了,但晋祠的山水、天龙山的石窟、蒙山的大佛、童子寺的燃灯塔前,我们依然能够凭吊到高家子弟的故园春梦。

  (访谈:介绍天龙山石窟、蒙山大佛、童子寺燃灯塔等北齐遗迹)

  那么,这些乱世军阀为什么如此看重晋阳城呢?首先如高欢所言,是晋阳“四塞”的险要地势,处于汾河谷地的晋阳城四周都有群山作为屏障,在军事上占尽地理优势,非常适合这些怀有野心的军阀割据称霸。第二,南北朝时代,晋阳处于北朝的中心,进可南下直取中原,退可凭借城池坚守待援,即便大势已去,也可以北逃塞外以待卷土重来。第三,京都洛阳无险可守,自西晋以来,洛阳一次次被轻而易举地攻破,如何能让这些枕戈待旦的军阀们睡得安心?

  然而,高家子弟却并没有利用自己的优势而有所作为,鲜卑化的原始血性与至高无上的权力相结合,演化为高欢后代们的残暴与荒淫,再加上北齐皇帝们无一例外的政治短命而造成皇权的频繁更迭,最终使东魏与西魏势均力敌的角逐在北齐与北周时代发生了根本改变。

  高欢的妻子娄昭君曾愤然责骂道:“一个英雄的父亲怎么生出这样混帐的儿子?!”当年,相貌奇伟目光深邃的高欢在城头服劳役时,出身名门的娄昭君对他一见倾心,认为高欢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丈夫。高欢贫贱时他们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富贵之后,娄昭君也依然节俭,自己纺织针补。为了安抚北方强健的游牧民族,高欢不得不迎娶柔然的茹茹公主,娄昭君又将自己的正室让给公主居住,高欢为此激动地跪谢妻子的大度。然而,贤惠的娄昭君却无力管束这些高家的不肖子弟,正是他们的暴戾与昏聩断送了自家仅仅二十七年的天下。

  公元563年冬季,北周与突厥联军兵分三路,突破雁门关长驱直入,计划与正在进攻平阳的北周南路军会师晋阳。

  当北齐皇帝高湛踏着几尺厚的积雪日夜兼程赶到晋阳后,却被敌军的威势所震慑,准备弃城逃跑,就在这个时候,娄昭君的外甥东安王娄睿等人挺身而出,勒马苦劝,高湛这才停下脚步,任命娄睿统领六军,坚守晋阳。

  几天后,当高湛在正月初一登上晋阳北城时候,看到的是在娄睿管束下军容整束的北齐将士。北齐军队的斗志瓦解了敌军的联盟,突厥人因此埋怨北周:你们说高齐混乱,所以才来讨伐他们,但现在看来他们早有戒备,如何能够取胜?不愿出战的突厥军队此后在西山之上徘徊不前,退出了战斗。

  厚厚的积雪限制了骑兵的冲击,北周军队以步兵为先锋从西山杀向晋阳城,北齐精锐部队以逸待劳,在北周军队接近晋阳城下时全军出击,北周军队大败而逃。

  娄睿后来长期担任并州刺史,并最终在晋阳走向了人生的最后归宿,这也正是精美的北齐壁画墓出现在太原的原因。

  13年后的严冬,北周军队在周武帝宇文邕的率领下再一次兵临晋阳城下。十余万黑旗黑甲的北周将士迅速完成了四面合围,晋阳城如同一片孤帆陷落在黑色的海洋中飘零沉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宇文邕明白,宇文家族与高氏家族之间两代人长达四十余年的国恨家仇终于即将了结。

  13年前,北周军队已经有过一次兵败晋阳的经历,这一次,他们能够成功吗?当雄心勃勃的周武帝梦想着攻灭北齐、统一北方时,北齐皇帝高纬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当晋州前线发出第四封告急文书时,高纬正在天池围猎,这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无愁天子”的却兴致正浓,陪着宠爱的的淑妃冯小怜又围猎了一次方才返回。晋州前线失利后,北齐军队一路狂奔数百里退回晋阳,大敌当前,高纬又不顾臣下的苦苦劝说,出五龙门逃走。

  愤怒失望的北齐将士拥立安德王高延宗即位,平时狂放不羁行为残暴的高延宗此时也表现出了一个皇族应有的作为,亲冒矢雨,身先士卒,领军四万出城迎战北周军队。就在北齐军队引军败退的时候,周武帝率领数千骑兵突破东门,在晋阳佛寺熊熊烈焰的映照下蜂拥而入。高延宗此时从东门杀回,内外夹击,北周军队大乱,争相从被人群堵塞的城门败逃,战死两千余人。周武帝身边的卫士几乎全部死散,两名下属一个在前牵引马头一个在后挥鞭抽打,费尽艰险才逃出晋阳。

  虽然被怀疑已经死于乱军之中的周武帝的的尸体没有被找到,但大胜之后的北齐将士们欣喜若狂,涌入街坊之中畅饮欢庆,一时间醉卧长街的将士比比皆是,致使高延宗无法重新集结军队。

  就在疲惫饥饿、狼狈不堪的周武帝与一些将领准备撤军的时候,部将宇文忻慷概陈言,怒斥君王:“陛下攻克晋州后乘胜直取晋阳,自古以来用兵还没有象这次一样盛大,由于将士们轻敌,遭受一些挫折这又何足为怀?大丈夫应当从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破竹之势已经形成,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呢?!”此前投降的一名北齐叛将也极力陈说晋阳城中空虚,于是,周武帝勒马而还,吹响号角集结大军,在第二天清晨北齐守军猝不及防之时,一举从东门攻破晋阳。

  第二年,北周军队乘胜灭亡北齐。亡国君臣的结局是极为悲惨的,除了高延宗自尽身亡死得还有些尊严外,几十名高家子弟只有两人因残疾得以活命,高纬宠爱的淑妃冯小怜,先后被赐与两人为妾,受尽虐待后悬梁自尽。

  二百多年后,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感慨于北齐的兴亡和高纬与冯小怜的悲欢,为后人留下了名为《北齐二首》的诗篇:

  一笑相倾国便亡,
  何劳荆刺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
  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堪知敌万机,
  倾城最在着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
  更请君王猎一回。

视频来源:山西卫视;本文作者:张珉

太原道制作 http://www.tydao.com ( 2007-1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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