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罗镇战斗后不久，我由第四连指导员晋升为第十一团党总支书记。这时，第十一团团长是罗克桂，师政治部组织科长李志民调来任政委，王平政委调到师政治部当副主任兼组织科长。由于当时团里没有政治处主任，所以总支书记实际上是做团政治处的工作，下面有一个青年干事，一个统计干事，还有一名技术书记，一名特派员，加上我一共五六个人。
上任总支书记后不久，我生了一次伤寒病，病得相当厉害，一直发高烧，烧得昏昏沉沉的。领导和同志们来看我，我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人影。当时我想，长征一年那么千辛万苦都过来了，这次得病如果好不了，真是有些不划算。我记得同我一起生病的还有师参谋长陈士榘和徐德操。那时没有医院，就把我们几个交给军团司令部去管，找了几间老百姓的房子，给我们看病的是当时红军最好的医生姜齐贤，也没有什么好药，主要就是把六O六粉配成针剂每天打针。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调养，我们终于好了，真是庆幸得很。病虽然好了，但身体非常虚弱，我特别想吃肉，团里就给搞了些驴肉和鸡肉，大吃了一顿。结果病又反复了一次，真有点后悔不该一下子吃那么多肉。好在没过多久，病还是好了。
这时，根据瓦窑堡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把国内革命战争同民族革命战争结合起来的精神，中央军委决定红一方面军向陕甘苏区东面发展，以打通抗日路线和巩固、扩大现有苏区。同时决定，红一方面军以“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的名义实行东征，由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委，叶剑英任参谋长，杨尚昆任政治部主任。总部要求各部队认真进行思想发动，做好东渡黄河的准备。团长、政委将这一精神在全团干部会议上传达后，大家热烈拥护，备受鼓舞。
当时我病刚好，身体比较虚弱，团长和政委都找我谈话，要我暂时留在陕北康复一段时间。我由衷地感谢团领导对我的关心，但我坚决要求参加东渡黄河到抗日前线去。我说，从长征北上抗日那天起，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再说，我作为团的党总支书记，有很多政治工作需要我去做，在这关键时候我不能不去，我保证身体没有问题。在我再三请求下，团长、政委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
1936年1月中旬，我们抗日先锋军从甘泉、宜川、洛川地区出发，秘密转移到永坪镇和延长之间的黄河西岸，进行渡河准备和渡河训练。2月20日，部队再次进行动员，并传达了毛主席关于东征的三项任务，一是从外线打击阎锡山，调动国民党军在陕北的4个旅，借以粉碎敌人对陕北根据地的“围剿”；二是配合北平的一二九学生运动和全国掀起的反内战高潮；三是壮大自己的力量，促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实现。通过传达、动员，使红军全体干部战土
进一步明确了东征的意义和任务。
2月20日晚上，开始东渡黄河。第十五军团为右翼梯队，从清涧县河口附近东渡，我们第一军团为左翼梯队，从绥德县的沟口附近东渡。红军准备工作是非常秘密进行的。当时正值农历春节到来之际，敌人虽有设防但疏于防备。红军开始采取偷渡，但在偷渡中被敌人发现了，变成强渡。我们红一军团红二师是渡河先锋师，组织了大小木船10余只，请来当地熟练的几十名船工，由24名勇士组成渡河突击队首先渡河，很顺利地占领了对岸王家坪渡口。红二师部队渡过黄河后，很快突破了晋军第七十一师第二O七旅的碉堡防线，直捣三交镇。红二师部队过完河，是我们红四师和红一师。这天夜里没有月光，能见度很低。我们过河时，只听到黄河水的咆哮声和冰块撞击木船的声音，同时还不断听到从对岸红二师同敌人战斗中传来的枪声。红军抗日先锋军1．1万余人在黄河60多里的河面上，用各种大小木船J顷利渡过黄河天险，戳穿了阎锡山“钢铁防线”的神话。
红一军团过黄河后，很快攻占了三交镇和留誉，占领了横宽50多公里、纵深35公里地区。于26日在关上村全歼敌独二旅的第四团，击溃了敌独二旅旅部及第三团，又于27日在郭家庄附近将其大部歼灭。这是我们红一军团东渡黄河后打的第一个胜利。
3月上旬，红一军团和红十五军团越过吕梁山，挺进至孝义以西的兑九峪一带，击溃阎锡山调集的14个团的反扑，逼使阎军退回汾阳、孝义等地。这时“进剿”陕北的国民党晋绥军4个旅亦被迫撤回山西，使陕北红二十八军恢复了被敌占领的吴堡、绥德苏{区。以上战果实现了毛主席关于东征的第一项任务，从外线打击；阎锡山，分散敌人兵力，粉碎敌人对陕北苏区的“围剿”。
阎锡山受打击后，招架不住，便急电蒋介石派兵增援山西。蒋介石早就想染指山西这块土地，立即答应调集10个师人晋。3月中旬，红军总部针对敌情变化，部署了新的作战行动，决定兵分3路。以红一军团全部、红八十一师(欠1个营)为右路军，乘敌晋南空虚，沿汾河和同蒲路南下，主要开展发动群众、扩大红军、筹集款项和创建晋南抗日根据地的工作。以红十五军团主力为左路军，北上向灵石佯攻，直逼太原，再向晋西北行动，掩护红一军团南下。以第七十五师第二二四团、红八十一师一营和正在组建的红三十军为中路军，统归叶剑英指挥，包围石楼，钳制晋绥军。经过简短的动员之后，部队立即开始行动。
我们右路军沿同蒲路和汾河南下，从灵石到侯马二三百里地，敌只有地方团队，一击即溃。我们团随红四师到了晋南，参加了赵城、洪洞、临汾等战斗。在打临汾时，我们团在临汾外围歼灭了敌人的辎重部队，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
此后，红四师第十一团在彭雪枫政委的带领下，向浮山县进军。一天，我和师特派员方正平、师司令部侦察参谋李志高及我团的特派员一共4人，走在部队的前面。我们都骑着马，很快超过了前卫连，接着我们策马扬鞭，又超过了前卫连的尖兵班。我们4人继续向前走，当翻过一个山头时，一座敌人的岗楼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敌人的哨兵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我们所没有料到的。这时团里的特派员说咱们快撤，我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撤已来不及了。大伙简单地商量一下，决定虚张声势，大胆勇猛地往前冲。于是我们都掏出武器，一边放枪，一边大喊大叫地往前冲。有的喊“快冲呀!”有的喊“后面部队快跟上呀!”有的喊“缴枪不杀!”岗楼的敌人大约有一个班，一时没有反映过来，都懵住了，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枪不放地便是被我们的气势吓跑了。当我们快占领敌岗楼时，后面的尖兵班也跟上来了。这时大家回顾刚才所发生的一幕，既感到高兴，同时也觉得有些后怕。彭雪枫政委率领大部队上来听说后，把我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我们几个是“冒失鬼”，“拿生命来开玩笑”。
接着我们攻打浮山县城，守敌利用坚固的城防工事进行抵御。敌县长在城楼上放下话来，说“进城不行，要东西可以”。接着就从喊墙上吊放下来许多布匹之类的物品。由于我们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宣传抗日、扩大红军和筹集款项，对于敌人的城池只是“相机占须”，并不是非占领不可，没有必要过多地同敌人拼消耗，所以我们收下这些物资后，就主动走了。撤走时，彭雪枫政委还戏谑地喊道：“谢谢县长送的礼，我们走了!”
此后，红四师就在晋南地区开展群众工作，张贴抗日布告和散发传单，扩大红军和筹款。师部要求每个团最少扩红300名。开冶时有的干部战士说，这个任务要是在江西老区，不说三百，一千也没问题，这个地方阎锡山统治几十年，群众对红军一点不了解，广大不到那么多。针对这种思想顾虑和根据上级的指示要求，我协助团长、政委主要抓了以下几件工作：首先进行思想教育，使大家认识到，阎锡山统治越久，人民痛苦越深，阶级仇恨越大，越有利于我们开展工作；二是抓好部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使群众看到红军纪律严明，官兵一致，处处为群众做好事，使群众主动接近我们；三是深人群众访贫问苦，宣传红军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抗日队伍，并张贴红军抗日布告和传单，召开群众大会，宣传红军抗日主张；四是协助地方同志和师政工队，开展打击土豪劣绅，惩办汉奸恶霸，分发财物给贫苦群众。我们从实际接触中感到，一个是山西的地下党组织非常好，为配合红一方面军东征的战略行动，做了大量的、具体而细微的工作。再一个就是，山西的老百姓非常好，见到红军不藏不躲，没有一点畏惧害怕的样子，很欢迎红军的到来。我们在进行宣传发动和开展打击土豪劣绅等一系列工作之后，农民群众都拥护红军，有的青年农民积极要求当红军。我们坚持自愿的原则，个别吸收，不到一个星期，我团扩红300多名，超额完成了任务，全师扩红1300多名。
正当红军执行东征三大任务刚打开局面的时候，蒋介石调集的10个师已陆续进人山西，阻拦红军东征抗日，一场大规模的内占又迫在眉睫。这时党中央指出，当前国难当头，双方决战；将是抗日力量的损失，称快的是日本帝国主义。为了避免内战再次扩大，保存抗日力量，争取国民党政府和军队共同抗日，促进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实现，总部决定红军回师西渡黄河。党中央和红军总部的指示在部队传达动员之后，广大干部战土一致拥护。我们红一军团从晋南出发北上，转移到清水关附近，做西渡黄河的准备。
5月2日，我们红一军团在清水关渡河，要求3日内全部渡完，渡河顺序是；红二师为前卫，接着是军团部、红一师、红四师。红四师以我们第十一团为后卫。4日晚上部队大部安全渡过河后，我们团才于5日渡河。此时远处已听到国民党军的炮声，因怕船少5日晚上过不完，团领导决定这天白天渡河，并决定由我带领第四连在东岸担任掩护。这天下午我们第十一团渡过河后，最后轮到担任警戒任务的第四连渡河。这时不断地有敌机进行轰炸扫射。我叮嘱大家要沉着冷静，并指挥以班为单位分批渡河。当敌机来时大家隐蔽卧倒，当第一批敌机走后第二批敌机未到之前进行抢渡，利用这个方法全连分批次地终于按时胜利地完成了渡河任务，没有一个伤亡，没有一只船受损坏。我们刚过黄河不久，敌人的炮弹便从东岸飞过来了，落到了田野上。战士们笑着说：“听，蒋介石赶来给我们送行了。”5月6日，敌人10万大军到了黄河东岸，望着滔滔的黄河水，只好隔河兴叹了。
红军东征历时75天，消灭国民党阎锡山军队7个团，俘敌4000余人，缴各种枪4000余支，扩军8000多人，筹款30余万元，在晋西晋南广大农村播下了革命种子，点起了抗日的烽火。 ■ |
